因为他说了那句话之后,唐甜毕竟也是人,一个年轻的女人,禁不住在眼色里,表达了她的喜悦。
如果那少年看见,如果那少年看见的话。
——一切就会有很大的不一样了。
夕阳如演,残叶旋舞。
在这破落的庙前,日薄西山,更令人心田里有一股抑郁难舒,似暮色般难以拒抗。
方觉闲遥望那少年孤傲的背影,心中发出一阵叹息:也不知是对自己的一向闲淡生命,还是对少年那坚忍的志愿。
只是对茬临的暮色苍茫来说,生命都是一样,如夕阳沉去一般,有星,或无星的夜晚,还是要来的。
方觉闲低低地叹了一声,他的叹息无人听到。可是他的问话虽然低沉,仍是可以叫人听到的:“你,为什么要骗他?”
唐甜这里正像一个女孩子在收到她情人衷慕的信时,脸红心跳皆是为了欢喜,但是她即刻要自己不要笑出来。不能笑出来,她对一无所好、一诺千金的方觉闲,还没有把握。
——这人的一双怪剑,武功当在少年卫悲回之上,也绝不在九脸龙王的银戟之下。
唐甜想起那架在卫悲回后颈上的一双剑:一黑一白,黑白分明——唐甜当然不希望这一对剑也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所以她的脸容很快地幽怨了起来,她知道骗不过方觉闲,在这种人的面前,讲真话才是最聪明的。
“因为我要‘龙王帮’、‘血河派’的人:都要去找公子襄的麻烦。”
方觉闲知道她说真话,他的手指本已紧握住剑了,只要这女子说谎!只要这女子再对他说谎后,他就有理由立即杀了她……虽然杀了她之后他仍得去应诺与公子襄决一死战,但他毕竟除去了要他杀公子襄的人……可是她没有对他说谎话。
方觉闲没有办法,也个忍心下手,杀一个甜美的妙龄女子。
他只有再问:“你为什么要非杀公子襄才甘心?”
——因为唐方。
——萧秋水本已经死了或者完了,唐方的靠山已经没有了,人间轮到她唐甜了,可是偏生出来一个公子襄!
公子襄的威名、公了襄的才华……而公子襄维护唐方!
想到这些,唐甜就不禁根得牙丝丝的、几乎要冲口而出,谁叫公子襄对唐方好!可是话到嘴里,变成了:“公子襄表面与世无争。但他暗收七十一门生及‘正气歌’三大高手,为的是独霸武林,独步天下,公子襄不除,咱们‘刚极柔至盟’,永无抬头之一日。何况……”
“公子襄对唐方,确有非分之念,否则谁会劳心劳力,不惜一切,甚至茶饭不思地找萧秋水?而且公子襄对‘忘情天书’也有野心,试问:武林中人,有谁对这本书不想得之而甘心的,就算不想占为已有,好奇一观之心总有吧?”
这点连方觉闲心中也默认,自己对“忘情天书”,虽无抢占之心,但好奇总有一些的,想着看这称绝江湖,令武林色变的天下第一奇书——是怎么一回事。
他心里一旦同意了部分,店甜当然看得出来,别的就好说了。
“所以我猜测的未必是错的,公子襄本就是这样的人。”
方觉闲心中一阵痛苦,他外表当然仍是那么不经意:“你为什么要那么多人去对付公子襄?”
唐甜笑了。这个问题很好答。
“因为那些人都该死,‘血河派’杀人,血流成河,‘十方霸主’本就惟我独尊,无法无天;‘九脸龙王’更是黑白两吃,估恶不俊;十六门派中,也有自私自利,明争暗斗……让他们跟公子襄去斗,岂不更好,而且……”唐甜呢声温柔地道:“我是要你为我去杀公子襄,不是去送死……”唐甜柔美如花:“让他们先消耗公子襄的战力,你岂不是一击必杀!”
方觉闲冷笑。他的笑容有说不出、道不尽的讥笑孤傲,仿佛与那少年卫悲回,是同一类型的孤寞。
“我要杀公子襄,天际出现第一颗黄昏星,而夕阳还残留在青山外:而且我如果要杀公子襄,也是为了履行我的诺言,绝不是为你。”他一字一句地道:“绝不是为你。”
他说完了这句话,萧七就站了出来,面对他而立。
容肇祖也立刻站了出来,站在他们两人中间。
他不希望看见朋友中任何一人受伤、倒下,甚至死亡。
虽然他心里也觉得方觉闲太过分些了——那话锋大伤害唐甜了。
大概暗地里为方觉闲那番话鼓掌的人,只有一个——至少铁恨秋他自己是这么想。
不过他可不想真的拍起手掌来,因为他不想让唐三千又狠狠地瞪他几眼。
可是他听到掌声,他居然听到掌声。
“这位小姑娘,心地太毒了,这位哥儿的志气倒好。”
说话的人,语气平和,像在做衷心持平的事一般,丝毫没有一点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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