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忆旧只好弃剑。
不弃剑,就只有放弃生命。
命不可弃。
弃了就没有了。
但剑可弃。
弃了一剑还可用别的剑,或等待时机重新夺了回来再拼。
可是他才弃剑,兵器暂去,新力未生,斗志未张,元气未复之际,“啸”的一声,一枪已迎面打至!
他已来不及躲。
不及反应。
中枪。
倒下。
对方用的不是指尖。
而是枪头。
这一枪,是打在他的穴道上。
是以孙忆旧软倒干地:冲出罗网的他,结果反而是更快就死。
出枪的是孙鱼。
——山东,神枪会,大口孙家,外系子弟之、孙鱼!
孙忆旧倒下。
吴奋斗呢?
吴奋斗才不奋斗。
——战斗伊始,他一见孙忆旧人在网中,余厌倦落尽下风,他就二话不说,拔足就走。
不是走。
而是逃。
——是那种“有多么快便逃多么快”的亡命之逃!
人不如其名。
屋瓦破裂,网罩下,敌人落下,他却看准那一个大窟窿,飞腾而上,到了瓦顶,正要再逃,猛然,却见屋檐上一白衣白袍人,单手指着一把白玉也似的剑,在一月天下白似的月光下,剑尖斜指于地,在等他。
在候着他。
——仿佛已等了很久很久,候了许多许多年,以致他其中一只衣袖,看来空室荡荡。
吴奋斗一见到这个人,尽管他的人仍立足于屋顶之上,但他的心已跌到了街下。
他知道这个人。
也听说过这个人。
他实在不想遏上这个人,尤其是在这时候。
他简直想跳回屋内,跟那像蝙蝠的鬼魅打,跟那四个拿着天罗地网的人打,跟那阴阳脸、擎着枪的、拿飞帘飞索的人打,也不愿意跟这屋顶上的独臂人交手。
可是他现在想跳回屋里去,也是不行的了。
因为他知道:此刻只要有一丝疏忽、半点错误,自己就一定会命丧当堂,原因是:
这人既已向你拔出了他的剑,那么,今晚只有一个下场、两个结果:
结果是:用你的剑杀了他,或用他的剑杀了你。
下场都是一样的:
死。
——只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白衣人在月下。
既似近在咫尺,也远在天涯。
他始终没有抬头,从他的侧脸可见他斜飞人鬓的眉梢,只听他道:““奋斗了?”
吴奋斗只好奋斗。
——其实他现在不是在“奋斗”,而是在“挣扎”。
他的师父陈上下希望他能“奋斗向上”,故而取其名:但奋斗是一件很艰辛的事,吴奋斗一向比较懒,他的剑法也走较为飘逸的路向,以意境为先,下苦功较少,所以同门笑他名不副实,他就带笑反驳:
“谁说名实不符?可别忘了我姓吴!”
他是广东人,粤者“吴”与“唔”同,而“唔”即“无”或“不”之意,加之于其名上,即是“不奋斗”之意,他还引以为谑,不以为疏懒为忤。
而今,他却已无退路。
只有奋斗。
挣扎。
奋斗是美丽的。
你看人在努力向上,奋斗前进,这奋战的过程实在要比成功成就还令人心动。
挣扎则不是。
挣扎是教人惊心。
吴奋斗的挣扎和奋斗却依然是人间而不是人烟的,甚至是天上而不是人间的。
他拔出了他的剑。
剑破空、发出清丽的绝响。
他一招“仙人指路”,遥指白衣人。
风很大。
屋顶很高。
剑在风中,人在风中,衣袂飘扬在风中。月下的吴奋斗,真像是一位飘飘欲仙的仙人。
白衣人依然没有动。
甚至不抬头。
不举目。
掌中剑仍斜指于地,端然不动。
对峙了一阵,吴奋斗叱道,“怎么了!?姓戚的,你有种在这儿狙击我,却没胆子向我出手吗!”
戚少商仍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腕很白。
很秀气。
——老实说,那不像一个武人的手。
他的手握着剑。
——但白说,那也不像是一把杀人的剑。
他巍然不动。
如果使他有动,那未,就是他的剑尖原离屋顶约有半尺之距,目前大概只余五寸:
他的剑尖似在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