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尽管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但隐隐觉得,自己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瞬,失去面对生活的勇气。
“顾铮。你要接我的电话,好不好?不管是什么时候打给你的。”
从心底冒出来的恐惧裹挟着她。
仿佛一直在下楼梯,没有扶手,不知道哪一步会踏空。
官婳感觉自己有点累。
浑身都难以名状的,前所未有地疲惫。
她的语气太过沉重。
顾铮这次没有推辞,而是轻轻答应,“好。”
官婳松了口气,看看时间,已经三点四十了。
希望太阳永远不用落山,下午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握住搂在自己腰上的手。
“今天我见的那对情侣也是发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女孩把男孩的玩具抢了,男孩说自己那时候特害怕她。”
“你小时候是抢玩具的那个吧。”
“才不是,我只是想分享你的玩具。”
“但你对国际象棋根本没有兴趣。”
“可我对你有兴趣啊。”
官婳拉顾铮坐到地上。
脱下外套铺地上,躺上去,枕着他的腿。
侧身躺着,小腿微曲。
抬手遮刺眼的阳光。
“你还真是坦诚。”
“对啊,我要是跟自己谈恋爱,烦恼肯定比现在少一万倍。”
顾铮知道她在点他,垂眸笑了下,没有反驳。
官婳随手摸到地上几串槐花,捡过来,一粒花苞一粒花苞揪下来。
开了的,没开的,全散落她衣服上。
顾铮挑眉,“不是说要做煎糕?都扯坏了。”
官婳知道他在逗她,于是回说:“没事,再摘。”
“行。”顾铮说。
行,好,可以。
大部分时候,顾铮对官婳任何无理要求的回应都是这三句话。
他一定是爱她的,她想,否则怎么会这么温柔地宠着她。
顾铮抬手替她挡太阳。
这是一双很漂亮的手,骨节分明,肌肤薄透,拇指和手腕的交界地带,青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的指甲也很好看,甲床养得长,边缘修剪整齐圆润,很像女孩的指甲。
“姥姥也夸过你手好看呢,还说你手指长,能长大高个儿。果然。”
“嗯,姥姥的规矩就是规矩。”
“嘿嘿,她可太好了。”
“她是月亮上的蝴蝶。”
“月亮上的蝴蝶?那我是月亮上的什么?”
“你是月亮上的蜜蜂。”
“嘁,又吵又带刺是吧......还以为你会说玫瑰呢......因为这两个都是带刺的?好吧......姥姥还给你缝过一个槐花的小香包你记不记得?”
顾铮正打算解释什么,听官婳问到香包,立刻被带入回忆。
官婳:“那东西其实是我缝的你知不知道?”
顾铮:......
官婳:
“哈哈哈,被骗了吧。当时是怎么着来着......哦,对了,是我们吵架,你生气了,好几天不理我,然后我抱着槐花煎糕去找你你都不给我开门,哼。然后我就去找姥姥帮忙,正好姥姥给我的娃娃做旗袍的布,剩下好多布头,她就给我做了一个槐花香包,嘱咐我拿给你好好道歉......
“不是,你都十四了耶,我才八岁,凭什么我要哄你啊。我越想越生气,就把姥姥做的香包藏起来,自己随便找了两块布,给你缝了一个,你没发现那上面好多线头,针脚歪歪扭扭的么?
“哎,你什么都不懂,每次看你当宝一样藏着那个布包,我都得使劲掐自己,才能憋住笑......不过你也不亏,那也是我第一次动手缝东西哦......话说槐花干掉之后也好香啊,你不觉得像桂圆吗?那种干燥的香甜......”
官婳喋喋不休地讲童年记忆,生怕遗漏任何一处细节。
顾铮与她一起陷入旷远的回忆之中。
唇角不知不觉带了笑。
“你肯定很爱刺槐这种树,对吧。”她看着他的眼睛问。
他的睫毛很长,不算卷翘,有时候遮住下目线,有种列维坦风景画式的忧郁深情。
“嗯。这是第一种让我产生嗅觉记忆的东西。”
“嗯......你等一等,”官婳看了眼手机,“说不定过两天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
“不知道,等着吧。所以......你想好送我什么生日礼物了么?”
官婳骨碌滚一圈,换了个趴地上的姿势。
用胳膊支着脑袋,乖巧抬头看着她。
满地细碎的白花和青草叶卷在灯芯绒的红裙上。
顾铮学她的语气,“不知道,等着吧。”
官婳随手抓了一把花撒他身上,然后被顾铮顺势抓住手腕不让动弹。
她撒娇求饶,说了好多好话,才被放过。
她感觉自己这天下午说了一万句话。
恨不得把穿尿裤时期的事都抖落出来。
一件又一件事讲着,讲着。
回过神来,顾铮已经离开,梯子也被酒店管家收走。
官婳一个人倚在树下,盯着树上如细浪般翻腾的槐花。
黄昏煎熟了槐花的香气,好像空气中浅黄色的都是花粉。
像小时候午睡,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傍晚。
时间从指间划过,悄无声息,只留下一点点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