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在外面叫了一声,过了许久却没有等到里面的人回应。

若是以往她都会有些羞恼地走出来斥责他让他不要这么叫。

裴司玉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眉心微蹙,大跨步地朝着院子走了进去。

院子里没有人,凌乱有力的脚印顺着门口延伸到药田,从脚印大小来看来的都是成年男人。药田是代兰琴的宝贝,此时边上却有几株小幼苗被踩扁,连她用来浇水的葫芦瓢都掉在外面。

裴司玉的脸色顿时沉下来,眼神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深海,连紧抿着的嘴角都带着戾气。

“裴佞。”

他对着空气冷呵了一声,与刚才唤阿琴的判若两人。

裴佞并没有立刻出现,过了好一会才有一道凌风闪过,满脸懊恼的冷硬男人跪在裴司玉面前。

“主上您惩罚我吧,是属下失职。”

见他这般,裴司玉的声音愈发紧绷阴沉:“人呢。”

裴佞:“被太子的人抓走了。”

裴司玉手指攥紧,系着桂花糕的白绳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裴之礼知道我在这?”

“不,是因为太子妃。”裴佞把从几个邻居那里问来的全盘托出:“太子认定是见过代姑娘以后太子妃才一病不起的,他们给代姑娘定了谋害太子妃的罪名。”

裴司玉眉心拧得更紧。

太子妃行善积德的名声在外面时常能听见,她出宫的次数很多,但是怎么会和几乎不怎么出门的代兰琴扯上关系呢?

他从小和太子一起长大最是知道这人的手段的,温润如玉都是他伪装出来的,皇家的人哪个心不是黑的?代兰琴若是落在他手上,那怕是根本讨不到一点好。

“备衣。”

对着裴佞冷冷地命了一句后裴司玉便不再看他,率先抬腿朝屋里走去。细看他的步子竟然还有一些慌乱。

裴佞知道这件事自己有主要责任,要是他听殿下的话一直留在这里代兰琴也不会被人带走。

他一秒都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京都的成衣店。

早春的风依旧萧瑟,就像代兰琴的心境。

代兰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重新见到裴之礼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一身华服,刚上完朝连衣服发束都没换一下就匆匆赶来了太子妃的屋里,骨节分明的手上端着一碗深棕色的药汁。

太子妃不愿意喝药,他便揽着她温柔地哄着,说喝了药才会好。

他唤她“尧尧”。

他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长相英俊性格温润,可代兰琴知道其实他只是看上去温和,那颗心是冷的。

当初他还在村子里养病的时候,两人意外在一条小路上遇到过劫匪,同在小径上的还有县里某户人家的大小姐和她的丫鬟,几个劫匪要绑走大小姐,满嘴的污言秽语。

代兰琴本以为像裴之礼这样的人一定会挺身而出,谁知道没有,他拉着她的手跑了。

过了几天两人在村子里听说了那个小姐的悲剧。说是家里人找到的时候小姐的尸体都有些臭了,那几个丫鬟在哪里没有知道,也不会有人在意。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代兰琴是有些感慨的,她试探地去问裴之礼有没有后悔,他却好像见惯生死一般不为所动。他说没什么好后悔的,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他只担心她的安危,若是她出了一点事,十个大小姐都救不回来。

她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他的。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感受到过偏爱,她不是男孩子,出生时候脸上又带着难看的胎记,所以连她最亲近的娘都不愿意多看她。到了天药谷就更不用说,她沦为最卑贱的药奴。

代兰琴一点都不爱自己,差点挺不住的时候她都在想是不是死了比较好,像她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

但是裴之礼竟然告诉她她很重要,他宁愿看到别人去死也不要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他的心是冷的,可代兰琴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对她的偏爱是真的。他们是一类人,只要心里有对方那她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代兰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样的偏爱会给了别人,还是一个顶着别人身子的冒牌货。

林思尧没想到裴之礼居然真的把代兰琴给抓回了东宫,一想到这人和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她的情绪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我不想看到她!你让她走!”她慌乱地挥着手,一不小心打翻了裴之礼手里的药碗,药汁洒在他的华服上,浸湿了一片。

林思尧眼眶顿时红了,她瘦的苍白的手急忙去擦拭:“殿下,对不起。”

她的手背也被烫红,她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只关心裴之礼的情况。

见她这般,裴之礼心疼地眉头都松不开,他一把抱住床上的瘦弱女人,大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不怪你,我知道你只是中毒了。我把这个给你下毒的人抓回来了,尧尧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从始至终他只给过代兰琴一个眼神,里面的厌弃与冷漠如针一般扎进她心里,不会死人,却让每一次的呼吸都是痛的。

哄了好一会林思尧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一些,她背对着代兰琴,一副不想看的模样。

裴之礼坐在塌边,对上代兰琴便是冷漠的模样:“不管你对尧尧做了什么,现在把解药拿出来我还能饶你一命。”

重新审视她的时候,裴之礼才发现她的身形和林思尧十分相似,不管是身高还是胖瘦都出奇地像。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根本没有心思想更多。

代兰琴被强行摁着跪在地上,她低着头,死死地将指甲抠进掌心才让自己没有冲过去毒死林思尧。

“没有解药。”她低声道,再抬头时眼中已经多了几分裴之礼看不明白的怨恨,“太子妃自己也是医者,她最知道自己的情况,究竟是中毒还是心里有鬼她自己清楚!”

“胡言乱语!”裴之礼气得甩袖,冷着脸对旁边的宫女命令:“搜身。”

两名宫女领命上前,一个抓着代兰琴,另一个则从她身上搜出了不少瓶瓶罐罐。

“殿下,都在这里了。”宫女恭敬地将东西呈上去。

这些瓶子长得各不相同,大多是廉价的瓷瓶。

其中一个玉瓶引起了裴司玉的注意,在这么多瓶子中这个是最通透的,瓶口竟然还镶嵌着一颗珍珠。

他眸光微变,下意识地想要打开这个瓶子。

下一秒,代兰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想所有人都中毒的话大可以打开看看。”

“……”

裴之礼的手生生顿在了瓶口,淡漠的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危险:“你威胁我?”

代兰琴心中涩然,别过头不愿意看他。

与这么个毒妇纠缠半天,裴之礼早就没了耐心,他长腿一迈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受限于人的女人,“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告诉我哪瓶是解药。”

走得近了,他的鼻尖开始充斥起一股淡淡的药香,清冽微苦的气味让人神志都好像清醒了一些。

他眉头轻蹙起。

这气味太过于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不等他细想,代兰琴倔强的声音便响起:“我也说最后一次,我从未给太子妃下毒!奉劝殿下一句,好好看清楚枕边的是什么样的人。”

林思尧虽闭着眼,可意识却是清醒的,听到代兰琴的这几句话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颤了一下。

来不及多想,她慌乱地叫了声,“殿下!”

不能,她绝对不允许代兰琴说出她的秘密。

屋里的几人都被她吓了一跳,裴之礼更是想都没想就冲过去,将哭着起身的女人抱进怀里:“不怕,我在。”

林思尧哽咽着,脸埋在他的胸口,“殿下,我头疼。”

裴之礼轻嗯,“你睡会,我陪着你。”

林思尧摇头,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你起得早,陪我一起睡会吧。”

裴之礼还想转头看代兰琴,林思尧却大着胆子伸手扣住他的脑袋,一双哭红的眼睛看着他。

“殿下,你让她走吧。”林思尧声音细细软软,满是不舍:“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怎么回事,如果我真的没有多久可以活,我希望最后的日子里都是你陪我过的,这样我这辈子也就如愿了。”

说着,她还抬起头在他的嘴角轻触了一下。

裴之礼一颗心都化了。

他珍惜地将她放回被子里,“别胡说,我能陪你一辈子。”

话落,他喊了外面的侍卫,在人进来后指着代兰琴厉声道:“带去地牢,什么时候她愿意说出解药的下落了再带来见我。”

“是。”侍卫点头,在看到代兰琴那张俏丽的脸时又问:“殿下,可否用刑。”

裴之礼不耐地摆手:“不论用什么办法,让她把解药拿出来。”

“是。”

侍卫应着,赶紧走过去将地上的人一把拽起来,几乎是半拖着将人拉出了林思尧的寝宫。

代兰琴并没有反抗,比起身体上的痛,裴之礼给她带来的心痛才是最无法忽视的。

她还是想杀了林思尧那个女人,可是杀了又能如何呢?裴之礼已经变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心只对她好的受伤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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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兰琴一走林思尧的情绪果然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裴之礼脱掉了被药弄脏的外衣,穿着里衣陪她躺在塌上。两人不是没有一起睡过,以往和她一起的时候他总觉得她能让他的内心宁静下来,闻到她身上浅浅的香就神经放松。

然而今天,在闹了这么一出以后他怎么都没法平静下来。

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把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