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季安就浑身都哆嗦了两下,哭得更凶更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与宴淮拼凑出的真相相差无几,季安这种不出声的哭法太伤身,他怕季安陷入自己的假设中去,被某些可怕的、并不真实存在的想法扯着走,拍着他的背告诉季安:“辛弛没死,安安,辛弛没死。”
可季安还只是哭,缩在他怀里,牙关要紧,浑身都在抖,眼泪像是泉眼中的活水,止不住地从眼睛中冒出来。
直到宴淮觉察不对,掰开他的嘴,捏着他肩膀喊:“安安,看着我!”
他看着季安哭得发肿却茫然无神的眼睛,一边给季安顺气,一边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安安,辛弛、没、有、死。”
茫然无神的眼睛终于聚焦,季安一口气缓过来,猛地呛咳起来。
等缓过这一阵,他才顶着一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一边打哭嗝一边看宴淮,难以相信自己真的将那件事情讲了出来。
他哭得眼睛发涨,胸口发闷,脑袋都嗡嗡的,眼泪习惯性又涨满眼眶,季安看不清宴淮的表情,只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地喊了一句:“少爷……”
而后嘴巴里就被塞了一块糖。
手边没有手巾,宴淮就捧着他的脸,用手掌给季安擦脸上的泪,拇指抹过眼眶下面,柔和得让季安有一种宴淮很珍惜他的错觉。
然后他听见宴淮叹了一口气。
季安立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窥探宴淮的神情,嘴巴里咬着宴淮给的糖都不敢去想糖的滋味儿,无措地等着宴淮听见这件事情之后的反应。
而宴淮什么也没说,只是又一次把他抱到了怀里,轻轻 “嗯” 了一声,是在回应他刚刚那一声“少爷”。
季安浑身的紧张顷刻就松了,他像是飘了许久的一片云,被风吹来吹去,在今日终于化成了雨,落在了实地上。
宴淮稳妥地接住了他。
他的提心吊胆,他的惶惶不安,好像都随着今日他讲出来的这句实话全数被宴淮接住,又一一化解掉了。
季安终于不再哭了,但之前哭得太久太凶,还在控制不住得打哭嗝。
他一抽一抽的,脑袋里面也一团浆糊,终于不再去理会他小心翼翼坚持了好多年的主仆尊卑,也不管自己一脸的泪水会弄脏主子的衣服,放肆地将脸埋在了宴淮的怀里,接着很小声地说:“少爷…… 我疼。”
那声儿比刚出生的小猫崽细细的叫声还要软,还要糯,像是在撒娇。
宴淮这才终于笑了,像哄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边拍着他的背颠着哄他,声音有几分诱骗的意味:“少爷呼呼,就不疼了。”
当天晚上,吃了一顿教训的季安硬着头皮逼自己忘掉规矩,遵从本心地听了宴淮的话,乖乖地睡在了宴淮的屋子里。
他睡内侧,宴淮睡外侧。
少爷身上有好闻的药香,比任何东西都要让他安心。
然后第二天,季安顶着一双肿得没法见人的眼睛,灰溜溜地抱着自己和宴淮两个人的包袱,跟在宴淮屁股后面钻上了马车。
藿香坐在马车外面,嘴里还咬着早上因为睡懒觉没来得及吃完的肉包子,冲马车里头的季安和尚念经:“我就说让你听少爷的话,昨天非要走路,害得我也得陪你走,脚都走肿了,平安,你这样真不行,真的。”
昨天那个又给洗脚又给上药的主子把俩贴身小厮区别对待,宴淮从马车里头扔了个果子出来:“闭嘴,后头押车那么些人,不都是走了一整天,就你娇气?”
藿香接得相当熟练,嘴里的肉包子刚吃完,无缝衔接地咬一口果子,嘴里不太服气地小声嘟嘟囔囔:“不是你让我要喊辛苦就当着平安的面喊。”
半个果子吃完,藿香又想起来什么,冲马车里继续 吧 :“平安,我说真的,你脚不疼吗?”
季安:“……”
少爷给涂了药,一个晚上已经消肿了,用软布一裹,今儿不长时间走路的话,就不疼。
季安没底气地胡乱撒谎,小声说了句 “不疼”,也不知道藿香听没听得见,心虚地偷偷抬头去看宴淮。
然而宴淮正带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瞅他,一下就把季安捉了个正着。
被抓住偷看的人登时脸就羞了个通红,可是马车在走,他脚又有伤,逃跑是没法逃跑的,只能顶着一张红透的脸,小声求饶:“少爷,别…… 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