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娘,爹也死了,还是我让人葬的,从八岁多点他就跟在我身边了,他做的、想的全都是我教的,从来也只知道听我的话……” 辛弛说着,不由得笑了一下,“这小孩儿其实是有点死心眼的,连我爹他都敢顶撞,就只是因为我爹骂了我,后来挨了管家一顿打,脸都肿了,我给他擦药,还傻了吧唧冲我笑,说不疼。”
“所以后来,他劝我别去跟贺齐家他们喝酒,我就不去,他劝我要早点回家我就带他回来,我一个做主子的,被他管得死死的。”
辛弛看宴淮一眼,发现宴淮还是一脸冷淡地看着他,就又笑了一下,才继续道:“你让他回来吧,之前的事情我说了不计较就是不计较,他一个人在外头,我怪心疼的。”
“心疼” 这俩字听得宴淮没忍住嗤笑了一声,辛弛看宴淮,大概是看出来了他的嘲讽的意思,又补充一句:“你不用笑,当初我是担心让我爹知道才没有明目张胆地找,不然也不至于让人在你府上两个月都不要回来。”
他这一副给季安着想的模样着实好笑,宴淮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如果不是隔了这么久你才找过来,安安会好好地立在你面前?”
宴淮瞟着辛弛手边那个盛着莲子甜汤的碗,忽然就变得有些忍无可忍,他咬了咬牙,才让自己不至于失态:“你知道我刚捡到他的时候,他是个什么样子么?”
他看着辛弛的眼睛,放慢了语气讲给辛弛听:“那是大半夜,我都睡下了,那么小一个人浑身是血的跑到我府上,脖子上,脚腕上,手腕上全都有掐出来的淤痕,腿上的刀伤再重一点他就废了,脸色白得像是死人,只有嘴巴上有一点红色,还干裂得不像话。他晕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抱住他,几乎感觉轻得像是片薄纸,后背骨头支棱着,几乎硌得我胳膊发疼…… 就这样,辛弛,他都这样了,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我拿了无数好药才把他这条小命抢回来的,你知道他醒了第一句话问的是什么吗?”
辛弛听得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隐隐约约猜到宴淮后面的话,一股冷意忽然从脚底蹿了上来,他下意识想要拦住宴淮的话,可宴淮已经说了出来。
“他问,他家少爷怎么样了。” 宴淮很慢很慢地讲出来这句话,几乎要一字一顿了,他想起来那个时候奄奄一息的季安心里就很痛,口气也变得有些愤怒,“他差点活不下来,还问你怎么样了。辛弛,这样一个人,你差点要了他的命,现在轻描淡写一句你不怪他,就要他回来?你凭什么怪他!”
辛弛下意识移开目光,不敢看宴淮的眼睛了。
他不知道季安是那个样子离开的,是,他的确有三日时间没有管季安的死活,可季安还有力气用砚台砸晕他,差一点被砸死的人是他才对,怎么到了宴淮口中,差点没命的那个就成了季安呢?
他下意识觉得宴淮在说谎,是故意将季安说成这样惨好让他觉得愧疚,好让季安不再回来他身边。
可季安怎么能不回来呢?
他下意识喃喃:“他的命本来就是我救回来的……”
宴淮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轻轻放了上去:“那他也已经还你了,辛弛,没有我,安安三个月前就已经被你害死了。现在你看见的这个人,是我救回来的。”
季安回来的时候,宴淮话音刚落。
辛弛靠坐在床上,脸色很难看,像是病情又加重了,抬眼看见季安抱着包袱回来,辛弛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你收拾包袱做什么?”
季安还是怕辛弛不高兴,多少年的习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掉,就一声不吭地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蹭到了宴淮身侧,声音很小很没有底气地说:“我要走了。”
“不行!” 辛弛一口否认,然后才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凶,顿了一顿,才将语气缓和下来,对季安说,“安安,你不要闹脾气了。”
季安并没有闹脾气,他从来没有觉得辛弛对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正如辛弛所说,他的命的的确确是辛弛救回来的,没有辛弛,他可能已经冻死在他爹死的那个冬天。
他一开始只是害怕辛弛要发怒,不敢回来,渐渐这份不敢里才有了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其他理由,他不想离开宴淮。
季安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又悄悄往宴淮跟前蹭了蹭,感觉自己几乎要贴到宴淮的身体了才觉得安全,很小声地又重复一遍:“我要走了的。”
他连着说了两遍要走,辛弛盯着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包袱,第一次感觉到季安是真的不想回来了。
辛弛终于感觉到恐慌,几乎想要去抢季安的包袱,盯着季安说:“季安,是我把你捡回来的,你不要忘了,我于你有恩。”
季安忽然想起来之前那个晚上,他看了一眼辛弛的账本,也曾被辛弛这样捏着下巴威胁。
原来辛弛待他的好,真的都只是他以为的。
他声音仍旧很小,却还是说得很认真,对辛弛道:“可…… 可季安是个忘恩的人。”
宴淮本来脸色很差,这下却实在没忍住,轻笑了一下 他家这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可怜,总算是说了一句像样的话。
然而辛弛更慌了,几乎已经算是口不择言:“那你也别忘了,你身子已经给了我了,还要去哪?”
他说完又后悔,又心慌意乱地补充许诺:“你想要名分也可以,我去同我爹讲,好不好?”
然而季安却一瞬间就睁大了眼睛,被他这些话给吓坏了,磕磕巴巴地说:“我,不…… 我没有…… 不是……”
他第一反应是要去看宴淮的脸色,他不想要宴淮知道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