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出去传了章华的话,不一会儿店老板就自己跑进来了。
外人不知如今知府与章华之间的种种,只知这是知府最宠的人,万万不敢得罪,说话都拿着小心,那店老板额头都是汗,字字斟酌道:“夫人,刚刚那位小贵人订的,订的是男子的衣裳,您……”
他偷瞄一眼章华的神情,摸不准这一位的心思,额头汗更多:“您怕是要重新量个尺寸。”
这事儿出乎章华的意料了,他端茶盏的手顿了一下,笑了:“那就罢了,我穿不得。”
他立起来要走,然而忽然又反悔了:“不过也好,你且先出去,我一会儿来量。”
老板顶着汗涔涔的脑门退出去,丫鬟替章华关好门,不太明白章华的意思,犹豫道:“夫人…… 您……”
章华将人仔细打量一番,然后才问:“阿樱,你跟着我…… 五年了吧?”
阿樱摇摇头,说:“六年了,我正月里到夫人身边的,这会儿六年多了。”
章华 “嗯” 一声,又问:“那若是我不想在这府上待着了,你是打算跟着我,还是留下?”
这话听得阿樱一惊:“夫人,你…… 你……”
“叫我公子吧。” 这么多年章华第一回 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又说,“我做了这么多年夫人,他倒是也放心,留一个女子在我跟前伺候着…… 只是阿樱,我到底是男人,你跟着我大概并不方便,所以我不强留你,不跟着我的话,我就先替你寻个好人家,嫁出去。”
阿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想她自己的去留,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慌得说话颠三倒四:“夫人在说什么话,夫人不在府上能去哪里啊?夫人……”
她看见章华的神情,嘴上一顿,改口道:“公子,公子这些日子心里有气,奴婢知道,可老爷待你是好的,奴婢,奴婢…… 公子跟老爷讲……”
章华见她吓成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是带不走这个知心人了。
倒也好,一个女子带在他这个断袖身侧实在麻烦,他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也该无牵无挂。
章华将人虚扶了起来,道:“他待我好我自然知道的,我当然知道,好…… 我原也是这样劝自己的,可你看,老天爷都看不过我这样骗自己了,让他们在我跟前走一遭,明明白白告诉我不是做不到的,不做而已。”
他一向很难这样为难自己,不然这些年日子真的过不下去。
可如今他只能艳羡地望一眼刚刚季安站过的地方,绝望又解脱地将自己曾经替那人找好的无数理由通通推翻。
情不够深重罢了。
然而阿樱不懂,只知道哭着劝他不要想不开,章华便不再与她多说,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觉得哪家好,我明日给你准备嫁妆。”
然后他不再管身后哭哭啼啼的小丫鬟,留下一句 “我出去走走,你自己先回去” 便推门出去,量了身量尺寸,又仍旧觉得急迫,直接问了是否有身量差不太多已经做好的成品,加钱将别人的衣服给买了去。
从店铺门口走出的那一刹那,章华只觉得自己迎来了最明媚的一个春天。
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子,他都快忘了当初自己也曾洒脱明朗。
他还未知前路都有什么等着他,可他见过了宴淮与季安,就真的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不过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有人跑过来,喊他:“公子!”
阿樱一脸的泪还没擦,跑得很急,跌跌撞撞地奔过来,哭着说:“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嫁人,我伺候公子一辈子……”
章华嘴角露出来了笑,说:“好。”
不过带上个小丫头就不比他这样孤身一个无牵无挂了,章华掂量了掂量自己的荷包,说:“那你回府一趟,帮我给正房那位送封信,再去我屋里,把我攒的银票拿出来。”
阿樱带着一脸的泪,傻兮兮问:“公子,我们要去哪里啊?”
章华又折回裁缝铺子找人借纸笔写信,道:“进京赶考去。”
季安还不知道他和章华之间发生了什么样奇妙的联系,亦不会知道彼此对对方的命运做出了什么样的影响,这会儿正在珍宝阁里头,挑给新生婴儿戴的小金手镯子。
这礼物不是给宴洲的那对龙凤胎的,是季安想买来送给翠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