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林不甘心只捡些兄弟姐妹们牙缝里漏下的垃圾,狗急跳墙之时想起流落在外生死不明的长子,觉得那孩子或有价值可供榨取,这才调查了这对母子的下落,头一回找上门来。
“妈妈……我,我今天跑,跑比赛。”叶辞搜刮出一条好消息,结结巴巴地讲给叶红君,“赚了不,不少钱,够……给你治病。”
在妈妈面前,叶辞完全卸下了伪装。
他变得乖顺,眉眼弧度柔和,瞳色清浅,一副惹人撩|拨搓|揉的模样。
与叶红君根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然而,在贫民窟,羊羔般软绵绵的母子俩唯有被人敲骨吸髓的下场,叶红君柔弱,他就得刚强。
再软,也得装得戾气横生,耸起一身虚无缥缈的刺。
叶辞在病房待了两个多钟头,给叶红君做四肢按摩,减缓肌肉萎缩,还扫了扫地,可惜叶红君太过虚弱,一直没醒。
他还磕磕绊绊地说了两个多钟头的话,捡不坏的消息说,说学校,说同学,说在赛车场看见一辆多帅的重机车,疗养院人工湖上的天鹅多美。
他不是真寡言少语,可除了妈妈,谁也没有耐心听结巴长篇大论。
最后,他捻起叶红君床头瓷瓶里发蔫的太阳花丢进纸篓,换成他来路上买的一枝香水百合。
她常因昏睡错过探视,因此叶辞每次来都会换花。
百合鲜嫩水灵。
她会知道他来过。
……
探望过叶红君,叶辞在街上游荡到十一点,熬到楚文林就寝他才回楚宅。
能少看那人渣一眼也是好的。
对父爱的渴盼早已被年深日久的失望浸透,呷一口,仅余黄莲般的苦涩,几个月来叶辞没叫过楚文林一声爸,以后也绝不会叫。
楚文林对叶辞晚归一事相当不满,一大早起来便沉着脸。
叶辞视若无睹,吃过早饭就回卧室念英语,棉纱窗帘掩着,门落了锁,光线半明半昧。
楚家大宅有几十个房间,蚁窝般繁冗,楚文林认回他后,他像蚂蚁没入楚宅的孔洞深处,鲜少释放存在感。
宅子够大了,可叶辞那位“嫡子”弟弟楚睿像猪崽一样的尖叫仍能穿透重重墙壁直抵脑仁。
一点鸡毛蒜皮的不顺心,就能制造出这样的噪音。
佣人们哄着、劝着,脚步声循着正牌少爷的叫声飘来荡去,乱纷纷的。
叶辞当没听见,艰难地读英语课文。
卧室没人,他却将声音压得极小极轻,像是怕自己滑稽的口语被空气听了去。
为了给叶红君治病他辍学打工一年半,学业荒废得厉害,最糟的是英语。他开口说话有障碍,而英语学习最忌讳不张嘴,辍学前他的英语也一直是瘸腿科目,全靠成绩不错的另外五科背分。
楚文林给了他重返学校的机会,他本该珍惜,不该浪费时间在二流赛车场跑比赛,可是……
窗外传来车声。
叶辞踱至窗前,将窗帘挑开一条缝,向外窥探。
遥遥的,一辆陌生轿车驶入楚宅内院,缓缓泊停。
车头的直瀑式气格栅与前盖上的铂金小人被擦得光洁铮亮,车身纯黑,深沉贵重。
叶辞皱了皱眉,直觉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