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楚越离是为了她,为了池翊音……才会想要将已经异变的斯凯隔离在外,不让斯凯伤到其他人。

童姚在想通这件事时,不由得愧恨,心中更加愧疚,也因此愈发焦急的想要知道楚越离的现状。

但是面对童姚的质疑,斯凯却沉默了。

在黑暗里,一切都因为斯凯的

沉默而归入平静,死一样的寂静。

甚至连呼吸声,风声,脚步声都不曾存在。

所有的死尸都融身黑暗,像是瞬间融化的黑水一般,猛然溃散。

而童姚也在这一刻,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自己的脚底,不断向上蔓延,控制。

最后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你……”

童姚脸色煞白,拼了命的挣扎,想要从那可怖却无形的力量中夺回呼吸。

可是她所看到的,却只是斯凯扔下她,也像那些死尸一样,笑着化作一滩黑水,融入眼前的那片黑暗。

只剩下一张脸皮,还浮在那滩黑暗之上,随着黑水的涌动而起伏,像是庞大的怪物一般狰狞扭曲着,转身向更深处的梦境缓缓蠕动。

“有人逃脱了,他离开了所有死亡的眼睛所能看到之地。这样怎么行呢,怎么能有人,不畏惧于死亡的威势……”

“抓回来,要把他抓回来。”

“让他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不可抗衡的死亡将降临一切!”

斯凯的声音如此怪异,像是成千上万个人齐齐嘶吼怒喊,声音融在一处时显得如此扭曲,疯狂,不可被直视。

童姚止不住的在颤抖,窒息和恐惧令她无法呼吸,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斯凯和那片黑暗一起,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与此同时,云海列车上。

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角落中,阴影在扭曲,伸展,然后在每一个最细微的缝隙中蔓延。

像是一株爬藤植物,任何缝隙都可以成为它生长的空间。

黑暗在侵袭整辆列车。

无数的爬藤和分支不断向下,向更深处行进。

不仅是包厢,甚至是列车基座,每一个齿轮与机械装置上,都缠满了黑暗到无法反射光线的藤蔓,将整辆列车牢牢缠绕其中。

金红色晚霞渐渐西沉的天幕上,列车车身上的黑暗像是色彩明快艳丽的油画上,突如其来的黑色一笔,如此显眼。

可惜,没有人在列车外。

身处于列车上的人们,看不到车身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他们依旧在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为了自己的利益和生存而商议奔波,没有注意到已经发生的改变。

只有躺在自己包厢床上的童姚,在克制不住的抽搐,翻滚,像是癫痫一般。

黑色的丝线从床铺丝绸中每一个细孔中穿出,柔软的布料无法阻挡黑暗的侵袭,只能任由童姚被身下的黑暗抓住,包裹,吞噬。

像是桑蚕制造的茧。

更多的黑色丝线在包厢中蔓延。

它们沿着墙壁和地面快速前进,任何有着孔隙的地方都无法阻碍它们的脚步。

每一道木质的纹理,每一个棉布的细孔……

霎时间,整个包厢都被黑暗笼罩。

光线被吞没,甚至无法折射。

这里就像是怪物的巢穴,而童姚也不过是它捕食的猎物。

可没有人发现她如今的境地。

只有黑暗中深深的死亡恐惧,与生命的孤独。

童姚颤了颤眼皮,努力想要向有光亮照过来的地方看去。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懊悔。

后悔当时没有信任楚越离的判断,没有和他一起对付异变了的同伴。后悔在车厢走散后,没能及时去找他们,以致于让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如果,如果她做对了某件事,事情是否就不至于会到现在的模样?

楚越离也不会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黑暗和死寂中,童姚感觉到一双冰冷滑腻的手臂,在缓缓搭上自己的肩膀,然后从身后,慢慢将

她抱入怀中。

那一瞬间,她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没有惧怕,只有回到母亲怀抱中一般的安心。

这个怀抱令童姚如此熟悉,瞬间就已经分辨出,这正是她在空白车厢中遇到的那个“自己”。

当时盛放着自己尸体的棺木中,也和斯凯一般,被黑色粘稠的液体吞没,像是腐臭血液的海洋。

但是“自己”却给了一个黑暗却安心的拥抱,告诉她,她可以选择停留在那里,不再面对从今以后的死亡和痛苦。

那时,童姚咬牙坚持了下来,重新坚定她想要离开游戏场,回到现实的想法。

可现在,童姚却对自己先前的决定产生了怀疑,甚至因为对楚越离的误判,她现在对自己过去的全部生命都充斥着否定,怀疑自己是否一直做出的都是错误的选择。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童姚咬紧牙关,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

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那个“自己”向她说:“你看,这就是我试图阻止你进入的未来。”

“痛苦,煎熬,充斥死亡和怀疑。在这里,你会怀疑自己的全部人生和决策,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精神与灵魂渐次崩溃,摔倒后,再也无法站起。”

“即便是干脆利落的死亡,也比现在的煎熬折磨要好上千倍万倍。”

“可惜,你拒绝了我。拒绝了来自未来的建议。”

那双黑色冰冷的手臂慢慢收紧。

可是这一次,童姚却在绝望中闭上了双眼,放松自己向后倒去,任由自己落进那个怀抱中。

没有任何挣扎和犹豫。

“死亡……也是馈赠。”

一声叹息,慢慢消散于黑暗。

……

在池翊音等人离开后,餐厅车厢里剩下的玩家们也陆陆续续有所动作。

看到第一个离开的人并没有出事之后,其他人也都渐渐试探着离开了。

列车员像是影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玩家们的身边,在他们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就主动出声,以一副恭敬却没有情感温度的模样,为他们带路,前往各自的包厢车厢。

但与其说那是一板一眼的服务,却更像是监狱的狱卒。

每一个列车员对应每一个包厢车厢,而玩家们各自又身处不同的车厢,回到“监狱”需要由“狱卒”引路。

有的玩家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当列车员都是没有灵魂的人偶,像是对待一件家具那样,丝毫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但有的人,跟在列车员身后却也有种被列车员监视着的感觉,好像对方身后长了眼睛,令他浑身不自在。

当他将自己的想法低声与同伴说了之后,同伴也不由得严肃,有了怀疑之后再看列车员,便怎么看都不对劲。

一如刚上列车时列车长发放的包厢号那样,这二十几个剩下的玩家,各自分布在不同段号的车厢里。

只是和最开始不同。

那时候,所有的包厢都有对应的旅客,不论那是npc还是玩家。

表面上的热闹繁华,总是会令人心安。

但是现在,车厢里却不剩下几个人了。

甚至有的车厢,全军覆没。

空荡荡像是太平间一般,安静得令人恐惧。

有的玩家站在自己的包厢门前,却侧身看向除了自己再无他人的车厢,好像整个世界全都抛下了他。

在失去同伴之后,就连其他人都离他远去。

孤寂和恐惧在灵魂中蔓延。

“您还需要什么吗?”

列车员依旧用标准的口音,说着标准的话。一遍遍重复,就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

人,不断的催促着玩家进入包厢。

相似的场景在每一个车厢里上演。

同样被告知了列车规则之后,玩家们陆续都回到了各自的包厢中,在漫长而疲惫的一天后,终于回到了看起来令人安心的住所。

在私人空间中,很多人终于能放松下紧绷了一天的精神,精疲力尽的倒在柔软的床铺中。

即便是对高级别玩家来说,这也是足够艰难的一天。

刚进入新世界,还没有彻底搞清楚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就已经先在看似无害的云海列车上,失去了同伴,或是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死去。

物伤其类。

没有人觉得其他人的死亡事不关己。

他们很清楚,今天死的是其他玩家,明天死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

都是高级别玩家,他们的命运如此相似,就连死亡都无法逃避。

但最起码,让他们在危险再次来临之前,先休息一下吧。

放松疲惫的身心,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暂时忘记艰辛与危险,沉沉睡去。

也许是太过疲惫,也许是房门闭合后的私人空间太过令人心安。

每一个进入包厢的玩家,都觉得眼前的床铺是如此吸引人,让他们情不自禁想要扑过去,什么都不想继续思考,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除了少数一些玩家还保持着清醒之外,大部分玩家都选择了休息。

云海列车不知终点,没有期限,他们不知道还要在这里熬多久,总不能第一天就倒下。

在危险再次袭来之前,养精蓄锐也是必要。

只是,闭上了眼睛的玩家们没有看到,就在包厢的角落和缝隙中,有黑暗在翻滚着涌动。

衣柜发出轻轻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透过柜门间狭窄的缝隙,无声无息的注视着衣柜对面床铺上的玩家。

细细的黑色藤蔓在伸展蔓延,将每一件家具背面的黑暗都牢牢占据。

衣柜背面,床底下,桌子后……

甚至是柔软床垫的玩家身边柔软的床铺和针织物里。

它们占领了每一寸黑暗,却静悄悄什么都没有做。

似乎,还在等待某个特定的时机来临。

即便是还保持着清醒的玩家,敏锐的察觉到包厢中似乎有怪异之处,但当他们疑惑的回头看去时,也什么都没有发现。

就算他们掀开了被子,打开了衣柜,查看了床底和家具后面的缝隙角落,也没有

发现不正常的地方和诡异的生物。

在那些角落出现在光亮下的瞬间,黑色的触须就会猛地消失,不会被人看到。

而当柜门关上,被子落下,玩家直起腰不再看向床底……那些黑暗蔓延伸展过来的藤蔓,又会重新占领那一寸土地。

像是一场输赢不存在悬念的捉迷藏。

“奇怪了……”

玩家嘟囔着,眼带疑惑,却无论做什么都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