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霜白一色。
马蹄踩入厚厚的积雪里,带起一簌又一簌的声响,满脸脏灰的小姑娘惊惶地抓住马鬃,与此同时箭矢划破空气,嗖的一声刺进了她身后那人的后背。
她察觉到他的呼吸一窒,她忙仰头望他,却正撞进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他鬓边的乱发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她看见他蓄满浅青色胡茬的下巴抖了一下,嘴边竟有殷红的血液流淌出来。
马蹄踩碎冰湖上最薄的一层冰,驮着两人的马嘶鸣一声,侧翻倒地,男人半个身体都陷进了冰面破开的湖水里。
小姑娘满身冰霜碎屑,脸上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擦伤,她双手紧紧地抓着男人的手腕,咬着牙用尽全力要将他拉出来。
可她太瘦弱了,力气也不够,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将男人从水里拉出来。
纷杂的马蹄声自远方传来,男人回眸一望,那冰雪荒原的尽头,已有密密麻麻的人马朝他们的方向赶来。
他忽然叹了口气,一团热雾散开,又无影无踪。
“辛婵,”
他的目光再度停留在眼前这个小小的姑娘脸上,身后血水蜿蜒流淌,早将湖水也染出浅浅的红色,他是那样平静又沉重地说,“不要白费力气了。”
“爹……”
小姑娘怔怔地望他,眼圈儿慢慢地发红,可手却仍然紧紧地抓着他。
“辛婵,国君负我,我却不能负业国,身为业国的将军,我绝不能去做敌国的奴。”他几乎是费了些力气,才摸到小姑娘冻得发红的脸颊,便是平日里再严肃冷漠的他,此刻也不免因为面前的女儿而红了眼眶,“你是我的女儿,你也不能。”
小姑娘呆呆地看他。
这冰雪覆盖的荒原一望无际,她该是这样苍白的天色里最不起眼的一粒微尘,她紧紧地抓着父亲的手腕,愣愣地去看他身后越来越近的人。
长刀在冰层上勾出刺啦的声音,那些穿着厚厚皮毛的胡人怪叫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但她看得到他们脸上的嘲笑与轻蔑,也看得到他们脸上身上未干的血迹。
那都是业国人的血。
他们如同张牙舞爪的妖怪,好像随时都能生啖她的血肉。
她的手指忽然卸了些力道,男人察觉到了,他的喉结动了动,眼眶里染了些水雾,他指节屈起,青筋显露,几乎用尽了全力,将原本在冰面上的小姑娘生生地拽进了他的怀里。
追来的胡人兵马在岸上看着那对父女重重地坠入冰冷的湖水里,直至湖水彻底淹没他们的前一刻,男人仍紧紧地将那小姑娘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