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医院出来时雪已经停了,一脚踩下去,即便盛君迁穿了秋裤,都觉得脚脖子像针扎了一样冷,他本想提醒赵端一句回家要拿热水泡脚,却发现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在了前面,傻愣愣的站在一颗大树下。
盛君迁两只手都插在衣服口袋,拿脚踢了下赵端:“你干什么呢?”
赵端朝他狡黠一笑,一脚踹在树干上就跑,积雪哗啦啦的倾倒下来,盛君迁愣神了一秒,失去了逃跑的最佳机会,劈头盖脸的被冰凉的雪砸了一头,灌了一脖子。
赵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看到盛君迁好像被冻傻了,呆呆愣愣的站着不动,心里有点慌,走过去拽拽他的衣角,“盛君迁?”
盛君迁还没反应过来,他除了洁癖就是怕冷。
赵端简直就是在他的雷区疯狂蹦迪。
盛君迁被冻红了眼睛,扭头红着眼瞪他。
赵端看他真生气了,立马道歉:“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额头一痛,雪球溅开,冰水从他额头蜿蜒而下,抬眸就看到盛君迁笑的得意洋洋,一手一个雪球无比猖狂。
赵端一愣,被他激起战意。
来啊,互相伤害啊,老子会怕你个小崽子?!
两人的童年都没有打雪仗这一项活动,盛君迁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根本没有兴趣出去玩,而赵端小小年纪就开始为生计发愁,对于下雪天多的是愁苦而非玩耍乐趣。
夜深,天边挂着一盘冰凉的圆月,冬夜的风寒冷呼啸,雪花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了飞舞,医院门口零星还有几个人,匆匆的来,匆匆的走。
两个成年人在这个雪夜突然就找回了缺失已久的童年。
打雪仗,堆雪人,盛君迁蹲在地上拉着赵端的手滑,赵端在前面任劳任怨的拖着他跑。
“快点,你在快点!”
从没这么畅快玩过的盛君迁抬头看着赵端坚实的背,笑的和个小孩一样乐不可支。。
赵端从没听过他笑的这么开心,跑的心猿意马,脚尖突然撞到个石块,眼看就要摔倒,腰却被人紧紧箍住揽进了怀中,冰凉的后背触到温热,两人贴的很近,近到他好像连盛君迁的心跳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回头看,盛君迁在打闹中早不知把口罩扔到了哪里,出了一身的汗,他将打湿的刘海全部拢了上去,露出好看精致的五官,微微喘着气,眼镜滑在唇上,露出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波光潋滟,仿佛是缀满星辰的深海,溺死了天边的一轮圆月。
这一瞬间,赵端突然就想起了不知从哪里看到的句子。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看到这一刻的盛君迁,他觉得这话说的不对,明明是:
因为有你,这世间的月与雪才可称之为绝色。
打打闹闹的玩了一通雪,两人高高兴兴的回了车里。
盛君迁见他顶着个毛巾呆呆愣愣的坐着,胳膊碰了下他,“愣什么呢?”
“没什么。”赵端醒过神来,问他,“你去哪儿。”
盛君迁报了个别墅的名字。
赵端问:“你还在景诚家住?”
“嗯。”盛君迁偏过头擦头发,没看出他脸色的变化,道,“你不是都查到了吗?”
“这个别墅他住过很多人。”赵端知道盛君迁肯定看不上赵景诚,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多嘴提醒了一句,“你别信他。”
盛君迁不以为意:“嗯,我知道。小心的应该是你吧。”
到了目的地后,寒风呼啸,赵端把他送到门口,步子刻意放的很慢,肩头落满雪花。
盛君迁突然想到两人还没有互换联系方式,拿出了手机:“我的微信,你扫一下吧。”
赵端两手插在衣服口袋里,死死地捏着手机控制着自己,最后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支票:“很感谢你那天的帮忙,这是报酬。”
盛君迁笑意凝固在嘴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不愿意再同自己有瓜葛,不知从哪来一股无名火,把支票叠成纸飞机,狠狠地砸在赵端的额头。
看着这人额头浮上一个红点,冷哼一声:“你要真想感谢我的话,不如找个合适的理由帮我把这个别墅炸了吧。”
赵端:“……”
盛君迁说完就转身走了,步伐飞快,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会被感染病毒。
————
回到卧室,扑鼻而来一股子酒味,盛君迁扶了扶眼镜,窗外寡淡的月光倾洒进来,他这才发现被掩盖在阴影中的赵景诚,脚边一地的烟头,身旁是一堆歪七扭八不知名的酒瓶。
自己的领域被人这么糟蹋,盛君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抬脚就要走,却听赵景诚背对着他喊赵端的名字。
盛君迁脚步一怔。
回头却看他醉的不省人事。
带着一股子酒气,比起路边的流浪汉都不如,又哭又嚷的叫着赵端,其中夹杂着些污言秽语。
盛君迁忍了忍。
没忍住。
就连酒精都忘记喷。
随手拎起一个酒瓶估摸了个不会致命的地方,干脆利落的就砸了下去。
疼痛让赵景诚恢复了些许神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俯身趴在地上就想吐,盛君迁迅速退后到门口,但凡他要敢吐,他就敢再砸。
赵景诚干呕两声没吐出什么东西,觉得肩膀疼,摸了一手血,他迷茫的问:“……我怎么了?”
盛君迁心安理得的骗一个酒鬼:“你喝多了,拿着酒瓶打蚊子。”
“……哦。”
赵景诚脑子钝钝的,没再这件事上多做纠缠,自言自语道:“赵端他不要我了……”
“他让我滚得远远地,让我出国,让我再不见他……”
突然,不知什么刺激到了这个偏执的疯子。
他踉跄的站起来,双眼发红,将桌子上的东西扫到地上,稀里哗啦的落地声中,赵景诚阴鹜的指着盛君迁说:“明明是他,是他勾引我的!!我让他照顾我了吗?我让他帮我挡伤了吗?我让他在医院里下跪找医生治我了吗?明明就不想要我了,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盛君迁陡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情绪,他向来对人极淡,很少有人能走进他在心中,也很少会对别人展现恶意。
赵景诚,怕是他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唯一一个厌恶至极的人。
盛君迁眯了眯眼,居高临下的晲着面前的酒鬼,连自己都不曾发现眼中燃起一簇黑色的火焰,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漠,他“好心”的提醒着赵景诚:
“你和他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你们连最基础的亲情都没有,他不要你,那你就是个陌生人,他那个人你也明白的,对付起外人来毫不留情,恨不得往死里整。
“换句话说。”
“赵景诚,你没了赵端施舍的那一点善意,根本活不到现在,看到厕所里那些肮脏的蛆虫了吗?那就是你,卑劣、可笑、恶心、不值一提。”
“喜欢赵端的人很多,你只是最不值一提,最令他恶心的一个。”
说完最后一句,盛君迁不知为何心跳如鼓一样跳的飞快。
他不笑的时候像赵端,冷下脸来更像赵端,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眼神凌厉,轻蔑又不可一世的模样,就连自诩痴情的赵景诚都有那么一丝恍惚——
这些恶毒的话是不是真的是赵端和他说的?
盛君迁说完,没再和他多加纠缠,砰的一声关了门拔腿就走,走远了隐隐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痛苦哭声。
从抽泣到大哭。
听着可怜又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