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注意到了。”克林特回答。而我大吃一惊,立刻向后贴紧椅背,太阳穴在压力之下突突直跳。“拖住那三架战机,斯塔克。”克林特又说。
“你以为我在干什么?”托尼酸溜溜地回答,“顺便一提,现在是五架了。浩克已经毁了一架,正在拆另一架,或者吃。我觉得他们学精了,现在都躲着浩克呐。”
“他们躲不过的。”克林特说,开始按下各种按钮,拉起或推下各种操作杆,眼睛直视前方,“没人躲得过浩克。”
“请注意,”贾维斯打断他们的闲谈,让我再次意识到这场危机并非儿戏,“预计导弹到达时间,10,9,8……”
“就是现在!”克林特双手抓住那半个方向盘似的东西,“系上安全带。”我刚意识到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然后飞机便猛地开始旋转。虽然我从没有坐过山车或者大摆锤,此时此刻却仿佛有了十倍功效的体验。我完全无法像克林特一样直视前方,只是看一眼风挡玻璃都会让我觉得天旋地转,尽管窗外一片黑暗,只有偶尔闪过的火光。
我使劲闭上眼睛,紧紧抓着座位扶手。黑暗放大了每一次颠簸和振动。我仿佛听到了导弹呼啸的声音,同时又希望这不过是一场荒诞不羁的梦。
尽管我渴望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但现实不以意念力量为转移[正确说法是“现实是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的客观存在”。],纵使我用尽全力祈祷,对于现状的改善也无济于事。我意识到,我的性命此刻已完全托付给了一个来自电影中的超级英雄角色,而这个人非但没有超能力,甚至不像超级士兵那样属于巅峰人类。
我感到有人握住了我的手,只是那感觉如梦似幻,也许只是错觉。与此同时,气流冲撞着前方不远处的玻璃,引发剧烈、持续、频率极高的振动。
“有个机会,”通讯器里托尼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显然收到极大干扰,“……左翼发动机……弹出……”
克林特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伴着各种巨大的噪音,“不行,机上有未受训成员。我要来硬的了。”
然后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震动从后方传来,还有大得可怕的爆炸声。机舱内警报声大作,我向前一扑,又被安全带拉住。持续不断的恐惧此刻已显得有些平淡乏味,某种不知名的苦味蔓延至舌根。
死亡的阴影犹如冰冷的手指从胃里爬出来,攫住心脏。
“我要死了,”我心想,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却只看到黑暗,“求你了,求你了,别让死后一片空白,让我变成鬼魂吧。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想法固然荒诞,但伴随着的确实纯粹而又冰冷的恐惧。我成年之后还不曾如此绝望和害怕过,当飞机着陆的那一刹那,我以为撞击会让飞机四分五裂或者直接爆炸,但一直等飞机滑出去很远,我才意识到从风挡玻璃中看到的黑暗是不断向后倒退的地面,而飞机此刻正在减速,并且缓缓停下。
我张大嘴巴,看着窗外最终静止下来的景色,眼前的一幕仿佛来自意识深处:一片苍茫无际的森林。就像“代币乐队”的那首《雄狮今夜安眠》里唱的一样。
机舱里一片黑暗,刚才那些疯狂闪烁的指示灯已经熄灭了。我过了一会儿才从劫后余生的冲击中恢复过来,然后转头望向克林特,却惊恐地发现他身子歪向一侧,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克林特?克林特?”我伸出手,感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又不得不解开安全带,朝他爬了过去,“克林特。鹰眼!”我终于抓住他的肩膀,先是轻轻摇晃,然后又加大力度。他的头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晃动,但没有任何反应。
“起来呀。”我茫然地说,然后看了看仪表盘,却不知道那个才是打开通讯器的按钮,也不知道通讯系统是否仍旧运行着,“他们会来找我们吗?钢铁侠和浩克,他们会来帮我们的吧?”
这时,我的潜意识再次借用姐姐的声音对我发出警告:“也许他们会来找你,但别忘了,九头蛇也会来的。”我立刻想起了《美国队长2》里导弹袭击那个新泽西基地之后,郎姆洛带着突击队赶到废墟搜索队长和娜塔莎的情节。
“我们得走了。”我对昏迷不醒的克林特说,同时不禁左右四顾,目光逡巡于黑漆漆的机舱中那些阴影浓重之地,“快呀,九头蛇要来了。”
我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离开机舱,并且开始担心飞机终究还是会爆炸——电影里那些遭到攻击之后的汽车总会这样。于是我从驾驶舱钻出来,想要去后面打开机舱门,但这时我才发现,飞机着陆的姿势一定是不太对劲,因为机身此刻头冲下脚冲上,整个倾斜着。越是往后,坡度便越是陡峭,还未爬到一半,我便从光溜溜的金属地板又滑回了驾驶舱。
我的手指火辣辣的疼,膝盖也不知在哪里狠狠撞了一下。我摸索着爬起来,掉头回到驾驶室,心里有点希望克林特已经醒过来了,但他仍旧紧闭双眼,简直像是死了一样。我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脖子,感到一阵紊乱的跳动,忽强忽弱的。
我抬头看了看驾驶舱的风挡玻璃,尽管四周一片漆黑,但我仍旧发现有巨大的裂纹在上面蜿蜒,心头顿时涌起希望。我四下看了看,想找个趁手的东西砸破玻璃,但驾驶舱里几乎所有东西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
直到没头没脑地乱翻了一通,我才想起之前出现过的那把剑,只是我不能确定剑是否还会出现,也许那只是为生死攸关的时刻准备的。
但当我缓缓握紧右手时,隐约的重量再次填满掌心,剑身流转的金光驱散了黑暗,我调整脚步姿势,双手持剑,缓缓吸气、吐气,然后大喝一声劈向风挡玻璃。
我原本以为飞机玻璃会很结实,但事实上,剑身刚跟玻璃接触,我就感到反作用力从指间一路震向手腕。玻璃碎裂的声音像是利剑刺进耳朵,我闭上眼睛,以为玻璃碎屑会溅到脸上,但那些碎片只是哗啦啦跌落在我的脚边,还有一些掉在了外面湿润的泥土中。
我已经能闻到潮湿的、带着野草和树木味道的空气。巨大的风挡玻璃只烂了一个洞,但已足够一个人钻过去,我放平剑身,咬紧牙关把边缘处的碎玻璃清理干净,然后解开克林特座椅上的安全带,想把他扶起来。
克林特之前说我扶不动他,的确不是夸大其词。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不可小觑,而且尽管在复仇者之中,鹰眼看起来不算高大,但他比我搬过的任何东西都沉。“来吧。”我嘟哝着,死死咬住牙,用力拽着他的一条胳膊绕过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拼命搂着他的腰,尽管如此,克林特毫无知觉的身体仍旧不断往下滑。有几次,我不得不跪倒在地,重新调整姿势好把他扛起来。我的一只手浸透在他伤处的血液中,滑溜溜的,又冷又湿。
但终于,我还是把他推出了驾驶舱,克林特沿着机头滑了下去,滚到在地。我立刻紧随及后,不一会儿膝盖就重重磕进地上的泥巴里。这时我已满身大汗,恨不得躺倒在地,再也不起来。但危险的信号仍旧在我脑海中闪烁着,于是我爬起来,抓住克林特的肩膀,然后又改为将双手伸进他腋下,托起他的上半身。森林就在我们身后,我开始倒退着朝森林前进,像拉小车一样拖着克林特,每次他在石头或者土块上颠簸一下,我都忍不住道歉。
当我终于退入森林,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身后交错的树影时,飞机轰然爆炸,就像我担心的那样。我不禁松开克林特,这一次忘了道歉,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片不久之前还是我们容身之处的火海,在夜幕下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