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夜静更深。

小燕子跪在那儿,揉着膝盖,累得东倒西歪。

紫薇仍然直挺挺地跪着。

“我好饿啊!肚子里叽里咕噜叫。我好累啊,眼睛都睁不开了!我肩膀也痛,膝盖也痛,背也痛……我不跪了……”小燕子说着,就瘫倒下去。

紫薇拉住她,警告地说:

“跪好!跪好!你不是说这个墙有眼睛吗?”

小燕子心里害怕,四面看看,努力跪好。紫薇听了听,没有听到那个哗啦的声音,想必几个嬷嬷也要睡觉,心里稍稍放心了一些,就急忙把握机会,对小燕子低声地说:

“小燕子,你听好,等到天亮,老佛爷一定会再审我们,你今天把那张信纸吞了,如果老佛爷明天问你,信纸上到底写什么,你要怎么回答?”

“我就说忘记了!”

“不能忘记!尔康已经传达了一个消息给我们,是一首情诗,你就赶快背一首情诗。我现在教你一首,你好好地记着!”

“还要背诗?你知道我最怕背诗!”小燕子立刻抗拒起来。“没办法了,一定要背!背一首比较白话的,赶快恶补一下吧!”紫薇想了想,就念着诗,“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再将你我,用水调和……”

紫薇还没念完,小燕子已经不耐烦了:

“什么?这么长的诗?什么泥巴?什么水什么火?一起打破,不是通通完蛋了?怎么还叫情诗?这种诗,听起来肉麻兮兮的,我不要背!”

紫薇好着急,知道小燕子不背诗,明天肯定不能过关,拼命想,想出另外一首:

“那么,背另外一首……”再念,“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相思,请君仔细翻覆看,横也丝来竖也丝!”

“不写什么不写诗……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聊?明明说不写诗,还写了一大篇,什么‘横也是丝,竖也是丝’?”

“这个‘丝’字,是谐音‘思念’的思,字。这是说,女人送了一条帕子给男方,什么字都没写,男的看了,明白了!横也丝来竖也丝!”紫薇解释着。

“他明白了,我可不明白!我看,我们两个,是‘横也是死,竖也是死’!随他去吧!这些诗,像绕口令一样,我怎么记得住嘛!”

哗啦一声,门上的小窗又开了,桂嬷嬷的声音响起:

“不许说话!跪好!”

两人慌忙跪好,小燕子恨得咬牙切齿。

尔康这夜没有回学士府,整夜都在宫里。四更时分,就到了慈宁宫的门口。守到天刚破晓,才看到晴儿的丫头翠娥出来打水,尔康看到翠娥,如见至宝,赶快上前对她说了几句话。翠娥点点头进去了。片刻之后,慈宁宫的偏门悄悄地打开了,晴儿闪身出来。

尔康一步蹿出来,拉了晴儿就走,来到一个隐蔽的假山后面。“好了好了,不要拉拉扯扯,我听到翠娥传话,不就马上出来了吗?有什么话,你就快说!等会儿老佛爷起床,马上就会找我!”

尔康对着晴儿,一揖到地。

“有事要求你帮忙!”

“哎呀!干吗行这样的大礼?我可当不起!”

尔康恳切地看着她,焦灼之情,溢于言表:

“晴儿,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老佛爷把小燕子和紫薇都带回了慈宁宫?”

晴儿愣了愣。

“原来,你是为了那两个格格,在这宫门外面站了一夜?”“是!”尔康坦白地回答,“她们两个进了慈宁宫,我和五阿哥真的魂不守舍了!她们两个,做人处世,都一点经验也没有。对老佛爷的个性脾气,也完全摸不清。尤其是小燕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连一点概念都没有!她们实在是两个善良天真、毫无城府的姑娘。昨天晚上,老佛爷到漱芳斋,抓到我和五阿哥也在漱芳斋,就生了大气。这都是皇后在捣鬼!说起来,昨晚不是两个格格的错,是我和五阿哥的错!我们千不该、万不该,晚上还去漱芳斋!”

“好了,说了那么多,你就是要我去帮两个格格说情,是不是?”

尔康又一揖到地。

晴儿瞅着他:

“我为什么要蹚浑水呢?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热心、善良、好心……是个最有正义感的姑娘,你和我一样受不了宫闱倾轧,看不惯皇后的作威作福,最恨别人欺负弱小,疾恶如仇!你这样正直的人,一定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无辜的格格受到委屈!”

晴儿似笑非笑地一笑,扬起了眉毛:

“啊?我有这么多好处?怎么你从来没说过?”

“晴儿!你到底要不要帮我?”尔康着急地低喊。

晴儿收住了笑,正色地看尔康,问:

“尔康,你真的好喜欢紫薇,是不是?”

尔康深深地一点头:

“是!”

晴儿看了他好会儿。

“喜欢到什么地步?”

尔康想了想,真挚地回答:

“她让我觉得,我整个的生命,都丰富起来。好像认识她以前,没有真正活过。这个世界,因为有她才变得光彩夺目!我的存在,也因为有她,才变得有意义!我说不清楚,总之,她已经主宰了我的喜怒哀乐!”

晴儿好震动,深深地看着他。

“我懂了!”就毅然地点了点头,“好!我帮你!你去求皇上过来,老佛爷再强,强不过皇上,我在旁边打边鼓,大概就没事了!你放心,紫薇和小燕子只是跪了一夜,老佛爷既没有打她们,也没有骂她们!我想,今天老佛爷气消了,会放她们出来的!我走了!”

尔康就深深地,再度对她一揖到地。

晴儿看他一眼,匆匆而去。这时,正好金琐迎面走来,和晴儿打了一个照面。金琐看到晴儿眼中有泪,觉得奇怪,再一看,就看到尔康从晴儿刚走出来的假山后面,绕了出来。金琐一怔,尔康也一怔。

“金琐!你怎么在这儿?”

金琐看着晴儿的背影,有些混乱:

“那是晴格格吗?”

尔康答非所问:

“你在做什么?”

金琐忘了晴儿,急急说道:

“尔康少爷,你有没有小姐的消息?我快急死了!过来看看,小姐会不会放出来了?”

“放心!她们没有挨打,也没有被刑求!你先回漱芳斋,准备一点吃的喝的,她们回来的时候一定累坏了。我现在要去求皇上!”

尔康看到天已大亮,就急急地去搬救兵了。

乾隆得到永琪和尔康的消息,果然没有耽误,立刻带着永琪和尔康,到了慈宁宫。见到太后,大家赶快行礼问安,太后看看大家,已经心知肚明。

“看来,皇帝是为了那两个格格而来,是不是?”

“皇额娘,朕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那两个丫头,又闯了祸。”

乾隆赔笑地说,“朕实在惭愧,没有把这两个丫头教好,让您老人家这么操心。不知道她们犯的错误,严重不严重?如果不严重,就饶了她们两个吧!”

“严重不严重,就让皇帝自己来判断吧!”太后板着脸,回头喊,“桂嬷嬷!去把那两个格格带来!”

“喳!”

桂嬷嬷转身出去。太后就看看尔康、永琪,又看看乾隆,语气不佳地说:

“皇帝!这个漱芳斋,是不是太特别了?三更半夜,还是笑语喧哗。男男女女,都不避嫌。这也是皇上特许的吗?”

乾隆叹了口气:

“永琪和小燕子,尔康和紫薇,都已经指了婚,反正迟早都‘避不了嫌’,我们做长辈的,何必多事呢?”

太后一听,好生气。显然,乾隆根本没有把她提过的“重新指婚”放在心上。

“哼!指婚!指婚只是指婚,毕竟没有结婚!”

乾隆一怔,知道太后指的是要悔婚的事,不禁烦闷。

尔康和永琪屏息而立,不敢说话。

这时,小燕子和紫薇走了出来。两人整整跪了一夜,都是神情憔悴,脸色苍白。

小燕子更是揉着膝盖,一跛一跛的。

两人见到乾隆,便双双跪落地。小燕子一跪,膝盖好痛,身子东倒西歪,直叫哎哟。紫薇一跪,腿一软,整个人都栽倒在地。

尔康、永琪好心痛,尔康伸手想扶,又抽回手去。永琪迈前一步,又退了回来。

乾隆大惊:

“你们两个丫头,怎么啦?”

早有宫女上前,扶起二人。紫薇跪好,维持着风度,给太后和乾隆行礼:

“老佛爷吉祥!皇阿玛吉祥!”

小燕子跟着叽里咕噜说了一句。

“不要跪了!搬两张発子给她们坐下吧!怎么弄得这么憔悴?”乾隆好心痛。

就有宫女搬了椅子来,扶持两人坐下。

“这两个格格,生得真是娇弱!不过是让她们在观音菩萨前面,闭门思过而已。”太后看着,不以为然地说。

小燕子再也忍不住,委屈地嚷了起来:

“皇阿玛!我们好惨啊!这个‘闭门思过’好厉害!我就说过,‘跪得容易,不能少,你不许我戴。现在,我整个膝盖都肿了,腿又伸不直,又弯不了!那个暗房里,一直有冷风呼呀呼地吹,吹得我浑身寒毛都站起来了!这个滋味,除非皇阿玛也跪了一夜,才能了解……’”

乾隆见小燕子还没轻没重地说话,急忙大声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