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尔康和永琪,简直成了“难兄难弟”,两人再也没有料到,自从太后回宫,情况会弄得这么恶劣。他们自己着急还不说,还要顾全紫薇和小燕子的自尊,许多事只能藏在心里,还不敢让她们两个知道。小燕子是个冲动的个性,受不得半点气。紫薇又是个敏感的人,非常容易伤心。所以,两人就彼此警告,要想办法扭转局面,更要防备两个姑娘知道真相。两人真是负担沉重,愁肠百结。
永琪决定还是先给小燕子上课,从改变她的说话开始。三个月!天知道三个月能做什么?尔康无计可施,只能祈祷真情能动天地。这天,两人来到漱芳斋,永琪把一本《成语大全》往小燕子面前一放,故作轻松地喊:
“来来来!小燕子,好久没有念成语了,我们来复习一下!”小燕子像弹簧一样地跳了起来,嚷:
“干吗?干吗?我才不要念那个东西!烦死了!学了那个,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我到院子里练剑去,师父教我的剑法,我还没有学会!”
小燕子说着,拿起长剑,往院子就跑。永琪一把拉住了她,赔笑地说:
“不学成语,念唐诗也成!上次那首‘春眠不觉晓’总背出来了吧!”
“那有什么难?”小燕子扬着眉毛说,“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尔康、紫薇、永琪全部鼓掌,给小燕子打气。
小燕子得意起来,开始夸口了:
“背这个其实是很简单的!像唱歌一样!”
“那么,”永琪说,“上次教你的那首‘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背出来了没有?”
小燕子一呆: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啊?”
“是呀是呀!就是陈子昂那首诗!”
“陈子昂……陈子昂……”小燕子叽咕着说,“陈子昂这个人很奇怪耶!”
“怎么奇怪?”永琪怔了怔。
“前面看不到人,后面也看不到人,这个地方一定很荒凉,不好玩,他赶快走掉就好了,作什么诗?”
“别发谬论了!再记一遍!”永琪就念,“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小燕子眼睛一亮,想起来了,就恍然大悟地喊着:
“啊!就是那个‘爱哭鬼’啊!我想起来了!‘涕下’就是眼泪鼻涕通通流下来!‘来者’指的是未来的人!这个陈子昂是个神经病,脑筋一定有问题!前面看不到‘古人’,后面看不到‘来者’,他就哭得稀里哗啦,简直莫名其妙!这些作诗的人,都是闲得无聊,才写这些不通的话!我就不懂,谁看得到‘古人’?谁看得到‘来者’?如果看不到就要哭哭啼啼,那么,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要大哭特哭了吗?”
大家听了小燕子的大论,不禁面面相觑。尔康笑了,说:
“我不得不承认,小燕子的话,还有几分道理!”
“再说,”小燕子越说越有劲,“那首‘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也有问题!”
“怎么也有问题?”紫薇问。
“早上不知道天亮,到处‘听到’鸟叫,晚上‘听到’下雨,‘不知道’花瓣落了多少!你们想想,这个人是不是‘瞎子’?他全用听的,不用看的!而且,还有点呆,有点麻木!天亮都不知道!白痴!”
大家又傻住了。小燕子就往门外跑,预备出去练剑了。
永琪赶紧把小燕子一拦,委婉地说:
“不管你有多少理由,这个唐诗是人人都会的东西,你还是要念!”笑着,求着,“就算为我念,好不好?”
“你陪我练剑好不好?”小燕子看着永琪。
“你背一首唐诗,我就陪你练剑!”
小燕子不高兴起来:
“不管是‘糖诗’还是‘盐诗’,我都没有兴趣!那个苦差事,我不要做!”
永琪忍耐地、压抑地说:
“有些事,不是我们‘有兴趣’还是‘没兴趣’的问题,是我们必须要做的问题!你把它当一种责任吧!”
小燕子瞪着永琪,忽然生气了,跺着脚喊:
“什么‘责任’?我为什么会有这个‘责任’?你是怎么回事,一直缠着我背诗念成语?你是不是嫌我学问不好,配不上你?我跟你说,我就是背了一大堆成语唐诗,我还是小燕子,变不成凤凰的!我不喜欢背那些唐诗,念那些成语!如果你一天到晚逼我念那些东西,我会讨厌你的!”
永琪本来情绪就很坏,在那儿拼命按捺。这时,他就再也沉不住气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根本没有为我的处境想!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里!你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玩,怎么疯,好像我的义务就是陪你玩,陪你疯!我这样低声下气,求你稍稍为我改变一些,免得夜长梦多,你就是不跟我合作!只要你心里有我,在乎我,稍微设身处地代我想一想,你就该明白,我是阿哥,我有我的包袱,我的身份和背景!你要走进我的生命、我的家庭,也该为我付出一些吧!如果你心里只有自己,你的爱,未免太自私了!”
永琪这样一吼,小燕子就爆炸了:
“你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懂!反正一句话,你嫌我没学问就对了!我知道你是阿哥,我知道你的身份高,我的身份低!你不用一直提醒我!你是阿哥有什么了不起?我从来没有赖住你,没有招惹你!嫌我,你就休了我!反正又没有结婚!”她越说越气,怒不可遏,“你嫌我!你还敢嫌我……我才嫌你呢!你的‘皇额娘’一天到晚想整死我,你的‘老佛爷’一天到晚把我关起来,这样的家庭,我根本看不上!我根本不稀罕!”
尔康一个箭步,跳到两人中间,去推永琪,说:
“五阿哥!你怎么了?小燕子的脾气,你最清楚了!你有话好好说,干吗用吼的?已经内忧外患一大堆了,自己还不团结起来?”
紫薇也把小燕子拉到一边去,急急地说:
“怎么了?怎么了?五阿哥要你背诗念成语,完全是为了你好,你不体谅他,还跟他吵架,你不是太过分了吗?想想五阿哥对你的好吧!”
永琪气冲冲地回头叫:
“对她好,她怎么会知道?她根本没有感觉!有感觉她就不是这个样子,有感觉她就会为我想……”
小燕子气坏了’挣开紫薇,冲到永琪面前去,大吼:
“我没感觉,我是白痴!可以了吧?你以为我不难过,是不是?每天弄些我记不住的东西来刁难我……我就是记不住嘛……”说着,一阵委屈,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如果跟你在一起,你就要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要我‘一张嘴就吐出文章来’,那你就跟吐得出文章的人在一起好了,为什么要找我?我看晴儿跟你配得很,你娶晴儿吧!”
永琪更怒:
“你莫名其妙!”
小燕子跳脚喊:
“你才莫名其妙!你一千个莫名其妙!一万个莫名其妙!”尔康和紫薇急坏了,拼命拉架。尔康拉着永琪说:
“五阿哥!你在气头上,就少说两句!现在说什么都错!”紫薇哄着小燕子:
“不要哭,不要哭,你一哭,五阿哥也很难过呀!平常你有个小病小痛,五阿哥都急得不得了,把你弄哭了,他也会跟着痛苦的!”
“他痛苦?”小燕子哭着喊,“他的痛苦就是不知道怎样来摆脱我!”
永琪一听,气得往门外就走,心灰意冷地说:
“算了算了!算是白白认识一场!为这样一个女子付出,我才是白痴!”
小燕子一听,心都碎了,大喊:
“是!你是白痴!你是呆子!你是傻瓜……所以你才会看上我!你走!你走!你再也不要来找我!”
小燕子喊完,把手里的长剑摔在地上,返身冲进卧室里去了。永琪也一怒出门去,砰然一声掼上房门。
紫薇和尔康对看,两人都是一脸的着急,然后,紫薇追着小燕子进了卧室,尔康也追着永琪而去。
到了景阳宫,尔康就开始数落永琪:
“上次我和紫薇闹别扭,你有一大堆的理由来劝我,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完全乱了!不管你心里多着急,有些话你实在不该说!”
“什么话我不该说?”永琪思着袖子,吼着,“我已经压抑好久了,老早就想说了!你看她那个样子,哪里想学功课?上次几句成语,她就有本领念得白字连篇!这次几句唐诗,也不好好背,歪理倒有一大堆!如果她心里有我,她会这样吗?”
“坦白说,我很同情小燕子!我觉得,你冤枉她了!”
“我冤枉她什么?”
“你要小燕子做学问,本来就是强人所难!小燕子的可爱,就在她的纯朴。你喜欢她,也是喜欢她的本来面目。她说得对,如果你要‘改造’她,何不干脆另外选一个,那么麻烦干什么?”永琪一愣,烦躁地说:
“你明明知道,只有我喜欢她是不够的!”
“这一点,对你是压力,对她也是压力!她已经因为老佛爷的不喜欢,充满了愤怒和挫败感!你不但不安慰她,还弄了一堆功课给她做!她刚刚已经很坦白地说了,她就是记不住!你让她在挫败感之外,更加有挫败感!因为,你根本不要‘小燕子’,你要一个‘大家闺秀’!”
“我哪有这个意思?”
“你表现出来的,就是这个意思!还说什么‘为这样一个女子付出,我是白痴’,你让她怎么想?你明明就在轻视她,就在‘后悔’嘛!就嫌她是一个粗俗的、不学无术的女人嘛!你的口气,和老佛爷又有什么不同?”
“我不是这个意思!”永琪急了,“我怎么可能嫌她粗俗,嫌她不学无术?她的天真和无邪,那么珍贵,那么动人,是什么大家闺秀都比不上的!”
“哦?这句话她可没听到!她只听到你对她大吼,你是阿哥!你有你的身份!她应该为了你的身份去当个‘出口成章’的准王妃!否则,就是她‘没感觉,莫名其妙’!”
“我哪有这个意思?”永琪更急。
“我听起来就是这个意思,不知道她听起来是什么意思?”
永琪满屋子乱绕,心烦意乱,被尔康说得哑口无言。
尔康就建议地、试探地说: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飞奔到漱芳斋去负荆请罪!”
“什么?”永琪大声说,“负荆请罪?我才不去!就算我有错,她也有错!她为什么不跟我负荆请罪?男子汉大丈夫,哪有那么轻易就去请罪?”
尔康苦笑,一叹:
“咱们虽然是‘男子汉大丈夫’,但是,在她们‘小女子’面前,实在骄傲不起来!你别弄得像我上次那样,害得紫薇大醉,闯出一堆祸来!最后,后悔心痛的还是我!”
“我才不像你那么没出息!”永琪昂着头。
“好好好!你有出息,我就不劝你了!你别后悔,以我的经验,这种吵架是越拖越糟!”说着,就大大一叹,“平常小燕子多么要强,刚刚哭得稀里哗啦,这会儿,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不去漱芳斋,我去了!”说完,掉头去了。
永琪愤恨未消,气冲冲地看着尔康离去,把自己重重地抛在椅子里。
尔康劝不好永琪,紫薇也劝不好小燕子。两个人这次呕气是呕大了。尽管尔康和紫薇两边劝,两个人谁也不低头。
到了晚上,小燕子见永琪始终不出现,越想越气,气得晚饭也没吃,一直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双手捧着胃,因为,胃又开始作痛了。
夜深了,金琐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食物,走到小燕子身边,笑着说:
“小燕子!不要生气了。我给你煮了好多你爱吃的东西,还有一碗莲子银耳汤,喝了可以降火!来来来,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犯不着!晚饭也没吃,铁定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