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几天后,梦娴去塘口,才有机会告诉云飞,关于天虹的遭遇。
所有的人都震动极了,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云飞想到天虹对这个孩子的期盼,渴望和热爱。顿时了解到,对天虹来说,人间至悲的事,莫过于此了。
“好惨!她伤心得不得了,在我房里住了好多天,现在纪总管把她接回去了!我觉得,孩子没有了,天虹的心也跟着死了!自从失去了孩子,她就不大开口说话,无论我们劝她什么,她都是呆呆的,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梦娴含着泪说。
“娘!你得帮她忙!她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对生命重新燃起希望的!她所有的爱,都贯注在这个孩子身上,失去了孩子,她等于失去了一切!你们要多陪陪她,帮她,跟她说话才好!”云飞急切地说。
“怎么没说呢?早也劝,晚也劝,她就是听不进去。整个人像个游魂一样!”
阿超气愤极了,恨恨地说:
“哪有这种人?只会欺负女人!这个也打,那个也打,老婆怀了孕,他还是打!太可恶了!我真后悔上次饶他一命,如果那天要了他的命,他就不能欺负天虹小姐了!偏偏那天,还是天虹帮他求情!”
“云翔呢?难道一点都不后悔吗?怎么我听郑老板说,他这些天,每晚都在待月楼豪赌!越赌越大,输得好惨!没有人管他吗?纪总管和天尧呢?”云飞问。
“天虹出事以后,纪总管的心也冷了,最近,他们父子都在照顾天虹,根本就不管云翔了。云翔大概也想逃避问题,每天跑出去,不知道做些什么!我看,天虹这个婚姻,是彻底失败了!”
云飞好难过,萧家姐妹也跟着难过。雨凤想起天虹的“梦”,没想到,这么快就幻灭了。大家垂着头,人人情绪低落。梦娴急忙振作了一下,提起兴致,看大家。
“算了,不要谈这个扫兴的话题了!你们怎样?还有三天就结婚了……”四面看看,“你们把房子布置得好漂亮,到处都挂着花球和灯笼,真是喜悦极了!”
阿超兴奋起来。
“你们知道吗?那些花球和灯笼,都是虎头街那些居民送来的!他们现在都知道我们的事了,热情得不得了,一会儿送花,一会儿送灯笼,一会儿送吃的,一会儿送衣服……有一个贺伯庭,带着老婆和九个孩子来帮我们打扫,再加我们家的几个孩子,简直热闹得鸡飞狗跳!”
“真的呀?”梦娴听得欢喜起来。
云飞点点头,非常感动地说:
“我现在才知道,一般老百姓这么单纯,善良和热情!娘,我们家以钱庄起家,真的很残忍,放高利贷这个行业,不能再做了!家里赚够了钱,应该收手,不要再剥削他们了!”
梦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你这种论调,把你爹吓得什么都不敢给你做了!”
云飞一听到“你爹”两个字,就头痛了,急忙转变话题。
“我们也不要谈这个!娘,你看,这是我们的喜帖,我们把你的名字,印在喜帖上,没有关系吧?”他把喜帖递给梦娴。
“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我不是你娘吗?”她低头看着喜帖,看着看着,心里不能不涌上无限的感慨,“实在委屈你们两个了!这样的喜帖,开了桐城的先例,是前所未有的!这样的喜帖,说了一个好长的故事!”
“是!”云飞低语,“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
雨凤低着头,心里真是百味杂陈。
这张喜帖,当天就被云翔拿到了,他冲进祖望的书房,把喜帖往桌上一放,气极败坏地喊:
“爹!你看看这个!”
祖望拿起请帖,就看到下面的内容:
谨订于民国八年十月初六,为小儿苏慕白,义女萧雨凤举行婚礼。早上十时在待月楼,敬请
合第光临男方家长魏梦娴
女方家长郑士逵敬上
祖望大惊,一连看了好几遍,才弄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把请帖“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大怒。
“岂有此理!”
云翔在一边火上加油,愤愤不平地喊:
“爹!你还不知道吗?现在整个桐城,都把这件事当一个大笑话,大家传来传去,议论纷纷!桐城所有的达官贵人,知名人士,都收到了这张请帖,郑老板像撒雪片一样地发帖子!大家都说,‘展城南’已经被‘郑城北’并吞了,连展家的儿子都改名换姓,投效郑老板了!最奇怪的是,大娘居然具名帮云飞出面!我们这个脸可丢大了,我在外面,简直没法做人!”
“云飞居然这样做!他气死我了!我叫他不要娶雨凤,他非娶不可,偷偷摸摸娶也就算了,这样大张旗鼓,还要郑老板出面,简直存心让我下不来台!什么意思?太可恶了!”祖望怒不可遏。
“而且,这个郑老板,和她们姐妹不干不净,前一阵子还盛传要娶雨鹃作四姨太,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义父,名字和大娘的名字排在一起,主持婚礼!这种笑话,你受得了吗……”
云翔话没说完,祖望抓起请帖,大踏步冲出门去,一口气冲到梦娴房里,把那张请帖重重地掷在桌上,愤怒地喊:
“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梦娴抬头,很冷静地看着他。
“这是我儿子的结婚请帖!”
“你儿子?你儿子?云飞叛变,连你也造反吗?”他吼着。
梦娴挺直背脊,盯着他。
“你好奇怪!儿子是你不要了,你完全不管他的感觉,他的自尊,把他贬得一文不值,叫他不要回家!你侮辱他的妻子,伤透他的心,你还希望他顾及你的面子吗?”
祖望一听,更气,喊着:
“人人都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他却弄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苏慕白,昭告全天下,他再也不姓展!我不许他娶雨凤,他偏要娶,还要娶得这么轰轰烈烈!他简直冲着我来,哪有这样不孝的儿子?”
“他已经不是你的儿子了,也就谈不上对你孝不孝!他知道你对他所有的行为,全体不同意,只好姓苏,免得丢你展家的脸!这样委屈,依然不行,你要他怎么办?”
“好好好!他不是我的儿子了,我拿他没有办法,但是,你还是我的老婆,这个姓苏的结婚,要你凑什么热闹?”
“没办法,这个姓苏的,是我儿子!”
“你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梦娴看着他,悲哀地说:
“我好希望今天这张请帖上,男方家长是你的名字!你以为这张请帖,云飞很得意吗?他也很悲哀,很无可奈何呀!哪有一个儿子要结婚,不能用自己的真名,不能拜见父母爹娘,不能把媳妇迎娶回家!何况是我们这样显赫的家庭!你逼得他无路可走,只能这样选择!”
“什么叫无路可走?他可以不要结婚!就是要结婚,也不用如此招摇啊!你去告诉他,这样做叫做‘大逆不道’!让他马上停止这个婚礼!”
梦娴身子一退,不相信地看着他。
“停止婚礼?全桐城都知道这个婚礼了,怎么可能停止?现在停止,你让云飞和雨凤怎么做人?”
“这场婚礼举行了,你要我怎么做人?”
“你还是做你的展祖望,不会损失什么的!”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就这样护着他!帮着他来打击我!那个雨凤,这么嚣张,什么叫红颜祸水,就是这种女人!哪有一个好女人,会让云飞和家庭决裂到这个地步!”
“我劝你千万不要说这种话,如果你心里还有这个儿子,他们塘口的地址你一定知道,去看看他们,接受雨凤做你的媳妇,参加他的婚礼,大大方方地和他们一起庆贺……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说不定你可以收回一个儿子!”梦娴深刻地说。
祖望觉得梦娴匪夷所思,不敢相信地瞪着她。
“你要我去和云飞讲和?你要我同意这个婚礼,还参加这个婚礼?你还要我接受雨凤?你想教我做一个‘圣人’吗?”
“我不想教你做一个‘圣人’,只想教你做一个‘父亲’!”
祖望对梦娴一甩袖子。
“你先教云飞怎么做‘儿子’吧!你莫名其妙,你疯了!你自己也学一学,怎样做一个‘妻子’和‘母亲’吧!”
祖望说完,拂袖而去了。梦娴看着他的背影,满心伤痛和失望。
婚礼的前一天,塘口的新房已经布置得美轮美奂。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昂,计划这个,计划那个。雨凤的卧室是新房,床上挂着红帐子,铺着簇新的红被子,镜子上打着红绸结,墙上贴着红囍字……一屋子的喜气洋洋。
雨凤和云飞站在房里,预支着结婚的喜悦,东张西望,看看还缺什么。
门外有一阵骚动声,接着,雨鹃就冲到房门口来,喊:
“慕白,你爹来了!他说,要跟雨凤讲话!”
云飞和雨凤都大吃一惊。雨鹃就看着雨凤说:
“见?还是不见?如果你不想见,我就去挡掉他!”
云飞急忙说:
“这样不好!他可能是带着祝福而来的!我们马上要办喜事,让大家分享我们的喜悦,不要做得太绝情吧!”他问雨鹃,“谁跟他一起来?”
“就他一个人!”
“一个人?我去吧!”云飞一愣,慌忙跑了出去。
雨凤镇定了一下纷乱的情绪,对雨鹃说:
“既然他点名找我,不见大概不好,你把弟妹们留在后面,我还是出去吧!”
雨鹃点头。雨凤就急急忙忙奔出去。
云飞到了客厅,见到挺立在那儿的父亲,他有些心慌,有些期待,恭敬地说:
“爹!没想到您会来,太意外了!”
祖望锐利地看着他。
“你还叫我爹?”
云飞苦笑了一下,在这结婚前夕,心情非常柔软,就充满感情地说:
“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都如此,何况,你还是我真正的爹呢!来,这儿坐!”
“我不坐,说几句话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