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大家就围绕着电视的这个题目,谈论了整个晚上,谈得又愉快又热闹,把我那哥哥和姐夫赖以为生的电视给骂了个一塌糊涂,而骂得最厉害的,就是我那专学电视的哥哥!最后,李谦告辞回家了,奶奶早已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地回房睡觉了。妈妈和爸爸也回房了,诗晴明天还要去航空公司上早班,也早早地睡了觉。客厅里只剩下我、小双和诗尧,电视还没关,一个著名的女歌星正在唱:
小薇,小薇,天衣无缝。
小双愕然地问:
“这又是什么歌词?小薇是件衣服吗?”
“别傻了,当然是个女孩的名字。”我说。
小双困惑地摇摇头,再仔细地研究那歌词:
“可以用‘天衣无缝’四个字来描写一个人吗?”她问,望着诗尧。
“你如果要这样子去研究歌词,恐怕一半以上的流行歌曲都是不通的。”
“难道不能写一点好的歌词?”
“谁去写?”
“我记得……”小双沉吟地说,“我爸爸生前曾经作了一支曲,他把诗经里的词句改写为白话,写了一支好美好美的歌。我们为什么不学这种办法来做呢?”
诗尧的眼睛深深地盯着她。
“我能听吗?”
小双犹豫了一下,眼光轻轻地掠过了那架钢琴。诗尧走过去,先关掉了那吵闹的电视机,再走到钢琴边,他揭开了琴盖,身子靠在琴上,他凝视着小双,用一种我从没有听过的、那么温柔的声音说:
“如果我得罪过你,我的钢琴可没得罪你啊!”
小双低下头去,悄然一笑。我忽然发现,她的微笑是那么清丽,那么动人。再看我哥哥那份专注的眼神,那份郑重的表情,我就心中怦地一跳,有种又意外又喜悦的情绪抓住了我,我觉得自己留在这室内是多余的了。悄悄地,我移向门口,室内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我。小双已经在钢琴前坐了下来,她轻轻地弹了几个音符,我无法离开了,那优美的音浪淹没了我。在门边的角落里,我毫无声息地蜷缩在那儿。
“这支歌的名字叫‘在水一方’。”小双低语,手指熟练地滑过琴键,“是《诗经》里的一句。整支歌,是根据《诗经·蒹葭》改写的。”然后,她低低地、柔柔地、慢慢地抚琴而歌: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与她轻言细语,无奈前有险滩,道路曲折无已,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踪迹,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中伫立。
她唱完了,声音袅袅柔柔,余韵犹存。半晌,她没有动,诗尧也没有动,我躲在那儿,更不敢动。她的背脊挺直,面容严肃,依然是一袭黑衣,依然在发际戴着那朵小白花,她的眼睛清柔如水,面颊白嫩细致。钢琴上有一盏灯,灯光正好射在她发际眼底,给她罩上了另一种神秘的色彩,使她飘飘然、渺渺然,如真如幻。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在水一方》这支歌,那时,我就有个预感,杜小双,她好像就是歌中那个女子,依稀仿佛,似近还远,追之不到,觅之无踪,真要去宛转求之,她却在水一方!而且,是很遥远的一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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