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除了‘不,先生’,还会说别的吗?”
“哦,饶我吧!”她仰视他,带泪的眸子带着无尽的哀恳和祈求,那小小的脸庞苍白而憔悴,她脆弱得像是一根小草,禁不起一点儿风雨的摧折。但那个性里又有那样一股强韧的力量,柏霈文知道,即使把她捏碎,即使把她磨成了粉,烧成了灰,也拿她无可奈何的。他放松了手,站直了身子,愤愤地望着她说:
“我还没有卑鄙到用暴力来攫获爱情的地步,但是我不会饶你,我给你几天的时间去考虑我的提议,我建议你,认真地考虑一下。”
她不语,只是默默地望着他。
他转身走开,站到窗子前面,他燃上了一支烟。他平常是很少抽烟的,只有在心情不佳或极度忙碌的时候,才偶尔抽上一两支。喷出了一口烟雾,他看着那烟雾的扩散,觉得满心的郁闷,比那烟雾更浓更厚。但是,他心底的每根纤维,血管里的每滴血液,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比往日更强烈地在呐喊着:
“我要她!我要她!我要她!”
三天很快地过去,含烟却迅速地憔悴了。她每日来上班的时候,变得十分的沉默,她几乎不开口说话,却总是用一对水蒙蒙的眼睛,悄悄地注视着他。柏霈文也不再提几天前的事,他想给她充分的、思考的时间,让她能够好好地想清楚这件事。他很知道,如果他操之过急,说不定反而会把事情弄糟,含烟并不像她外表那样柔弱,在内心,她是倔强而固执的。
可是,三天过去了,含烟仍然继续沉默着,这使柏霈文按捺不住了,每日面对着含烟那苍白的脸,那雾蒙蒙的眼睛,那柔弱的神情,他就觉得那股迫切地要得到她的欲望一天比一天强。现在,这欲望已变成一种烧灼般的痛苦,每日燃烧着他,折磨着他。因此,他也和含烟一样地憔悴而消瘦了,而且,变得暴躁而易怒。
这天下班的时候,含烟正急急地想离开工厂,摆脱开柏霈文那始终追踪着她的视线。柏霈文却在工厂门口拦住了她。
“我送你回去!”他简单地说。
“哦,不,柏先生……”
“上车!”他命令地说。
含烟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固执而鸷猛,是让人不敢抗拒的。她顺从地上了车,沉默地坐在那儿,无助地在褶裙中绞扭着双手。
他发动了车子,一路上,他都一语不发,含烟也不说话,车子向含烟所住的地方驰去。车内,空气是僵持而凝冻的。
到了巷口,柏霈文刹住车子,熄了火,他下了车,锁上了车门。含烟不敢拒绝他送进巷子,他们走进去,到了门口,含烟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回头说:
“再见,柏先生。”
柏霈文握住了她的手腕,只一推,就把她推进了屋内,他跟着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然后,在含烟还没有弄清楚他的用意以前,他的胳膊已经强而有力地圈住了她。她吃了一惊,立即想挣扎出来,他却箍紧了她的身子,一面用手扶住了她的头,迅速地,他的头俯了下来,他的嘴唇一下子紧压住了她的。她喘息着,用手推拒着,但他的胳膊那样强壮而结实,她在他怀中连移动的能力都没有。而他的吻,那样热烈,那样狂猛,那样沉迷,那样辗转吸吮……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也失去了反抗的意识,她的手不知不觉地抱住了他,她的身子瘫软如绵,她不自禁地呻吟,不自禁地阖上了眼睛,不自禁地反应了他:和他同样的热烈,同样的沉迷,同样带着心灵深处的需索与渴求。
“含烟。”他的声音压抑地透了出来,他的心脏像擂鼓似的撞击着胸腔,“说你爱我!说!含烟。”
她呻吟着。
“说!含烟!说!”他迫切地,嘴唇从她的唇边揉擦到她的面颊,耳垂,再滑下来,压在她那柔腻细致的颈项上,他嘴中呼出的气息,热热地吹在她的胸前,“说!含烟!说呀!”
“唔,”她含糊地应着,“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他更紧地圈住了她,“说!说你爱我!说!”他的嘴唇又移了上来,擦过她的颈项,擦过她的下巴,重新落在她的唇上。好一会儿,他才又移了开去:“说呀!含烟!这话如此难出口吗?说呀!含烟,说你爱我!说!”
“唔,”她喘息着,神志迷离而恍惚,像躺在云里,踏在雾里,那么缥缥渺渺的。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都融化成了虚无,唯一真实的,是他的怀抱,是他的吻,是他那迫切的言语,“唔,”她本能地应着,“我爱你,是的,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一直爱着你。”
“喔。”他战栗着,他全心灵都因这一句话而战栗,而狂欢,“喔,含烟!含烟!含烟!”他喊着,重新吻她,“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啊!含烟!你这个会折磨人的小东西,你让我受了多大的苦!喔,含烟!”他用双手捧着她的脸,把自己的额角贴在她的唇上,闭上眼睛,他整个身心都沐浴在那份喜悦的浪潮里,一任那浪潮冲激、淹没,“含烟,说你要嫁给我!说!”
她猛地一震,像是从一个沉醉的梦中突然惊醒过来,她迅速地挣扎开他,大声地说:
“不!”
这是一个炸弹,骤然间在他们之间爆炸了,柏霈文挺直了身子,不信任似的看着含烟。含烟退后了两步,她的身子碰着了桌子,她就这样倚着桌子站在那儿,用一种被动的神态望着柏霈文。柏霈文逼近了两步,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哑着声音问:
“你刚才说什么?”
“我不愿嫁给你,先生。”她清清楚楚地说。
他沉默了几秒钟,就再趋近了一步,停在她的面前,他的手伸上来,轻轻地拂开了她面颊上的发丝,温柔地抚摩着她的面颊,他的眼睛热烈而温和,他的声音低而幽柔。
“为什么?你以为我的求婚是不诚意的吗?”
“我知道你是诚心,”她退缩了一下,怯怯地说,“但是我不能接受。”
他的手指僵硬。
“好吧!为什么?”他忍耐地问,眼光已不再温柔,而带着点凶猛的神气。
“我们结婚不会幸福,你不该娶你厂里的女工,我不愿嫁你,先生,我自惭形秽。”
“鬼话!”他诅咒着,“你明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你明知我对你几乎是崇拜着的,你这话算什么鬼借口?自惭形秽,如果你因为做了几天女工就自惭形秽,那你是幼稚!荒谬!是无知!真正该自惭形秽的,不是你,是我呢!你雅致,你纯洁,你高贵,你有思想,有深度,有能力……你凭哪一点要自惭形秽呢?”
“哦,不,不,”她转开了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你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好,一定不要!我不是那样的,不是的!我们不谈这个,好吗?请求你!”
“又来了,是不?”柏霈文把她的脸扳向了自己,他的眼睛冒火地停在她脸上,一直望进她的眼底,似乎想看透她,看穿她,“不要再对我来这一套,我今天不会放过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固执而专横,“我要你!你知道吗?从你晕倒在晒茶场的那一天起,我就确定了这一点!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一定是我的,你就是我寻访了多年的那个女孩子!如果我不是对婚姻看得过分慎重,我不会到三十岁还没结婚,我相信我的判断力,我相信我的眼光,我相信我轻易不动的那份感情!你一定要嫁给我!含烟,你一定要!”
她看着他,用一种痛楚的、哀愁的、祈求的眼光望着他。这眼光使他心痛,使他满胸怀涨满了迫切的柔情,使他更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想拥有她,想占有她,想保护她。
“不要,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