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己上!”凌风说。

“那么,我还是在树底下休息休息吧!”我闷闷地说。

“这儿,给你!”韦白递了一根上好鱼饵的钓竿给我,我接过来,对凌风白了白眼睛。凌风只是自己笑着,一面拿着鱼竿走下河堤,把鱼饵甩进了水里。

我们开始钓鱼。三个人都有一阵短期的沉默,阳光在水面闪着万道光华,蝉声在树梢上热烈地喧闹,几片云薄而高,从明亮的蓝空上轻轻飘过。我坐在草丛里,鱼竿插在我身边的泥地上(因为我握不牢它),凌风站在我身边,鱼竿紧握在他手中。韦白在距离我们较远的地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

浮标静静地荡在水面,流水缓缓地轻泻,我聚精会神地瞪着浮标,只要一个轻轻的晃动,就手忙脚乱地去抓鱼竿,一连三次,鱼竿上都仍然只有鱼饵。凌风一动也不动,但是,当他第一次拉起鱼竿,上面已经有一条六七寸长的鱼,活蹦活跳地迎着阳光闪耀。

“第一条鱼!”凌风笑吟吟地说,取下鱼放进鱼篓里,重新上上饵,把鱼钩甩人入水中。“你觉不觉得,”他望着我,“我们活着也就像钓鱼一样?”

“我不懂。”我摇摇头。

“不是钓鱼,就是被钓。”他静静地说,“而且不论钓鱼与被钓,机运性都占最大因素。”

“你是说命运?”我问,“你认为命运支配着人生?”

“并不完全是,”他说,“我欣赏中国人的一句老话‘尽人事,听天命’,许多时候,我们都是这样的。如果尽了全力而不能改变命运,就只有听命运安排了。”

“我从不以为你是个相信命运的人。”

“你知道我是学工的,”他笑笑说,“猜猜我为什么学工?”

“你对它感兴趣呀!”

“天知道!”他说,“我最感兴趣的是音乐,从小我幻想自己会成为一个音乐家,对一切的乐器都发狂,但是,考大学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

“哦?”我挑了挑眉毛。

“最起码,我自以为是爱上了她,她是在台中读中学的同学,她说,她将来只嫁工程师。我那时简直对她发狂,我一直是会对许多东西发狂的。她看不起我,因为我在学校中的数学没有及格过,她说:‘假如你考得上甲组,我就嫁给你!’我一发狠,几个月都没睡好过一夜,终于考上了成大的土木系,这就是我学工的原因。”

“你那个爱人呢?”

“嫁人了,嫁给一个美国华侨,最气人的是,那个华侨是个小提琴手,在纽约一家夜总会里当乐师。”

我大笑,笑弯了腰。凌风叫着说:

“你的鱼竿!快拉!快拉!有鱼上钩了!”

我急忙拿起鱼竿,用力一拉,果然,一条鱼在钩子上挣扎蹦跳,我欢呼着说:

“我钓着了!我钓到了!这是我生平钓到的第一条鱼!”

“第二条。”凌风在说。

“什么?”我问,一面叫着:“帮我捉住它!赶快,我不知道怎样可以取下它来!”

凌风把鱼线拉过去,但是,那条活蹦活跳的鱼不知怎样挣脱了钓钩,落进了草丛里,凌风扑过去抓住它,它又从他手掌中跳出来,他再抓住它,用两只手紧握着,那鱼的尾巴仍然在他的手掌下摆来摆去,嘴巴徒劳地张大又合拢,合拢又张大。

“看到了吗?”凌风说,“它在为它的命运挣扎,假如它刚刚从草丛里跳进水里去,它就活了,现在,它的命运是等待着被宰割!”

他的话使我心中掠过一抹怛恻,那鱼挣扎的样子更让我不忍卒睹。凌风把鱼放进了篓子中,重新帮我装上鱼饵,招呼着我说:

“你来吧,甩远一些!”

我呆呆地站着发愣,凌风喊:

“你还钓不钓呀?”

鱼还在鱼篓中乱跳,扑打得鱼篓劈啪作响,我突然提起鱼篓,几乎连考虑都没有,就把两条鱼全倒回了河里,那两个美丽的小东西在水中几个回旋,就像两条银线般輝蹿进河流深处,消失了踪影。凌风大叫一声,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嚷着说:

“你这算哪一门子的妇人之仁呀!把一盘好菜全糟蹋了!”

“不是妇人之仁,”我笑着说,“只是,想做一做它们的命运之神。再去扭转一下它们的命运!”

凌风的手还抓住我的手臂,他的眼睛盯着我的脸,在我脸上逡巡着。然后,他放开我,走开去整理鱼竿,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我问:

“你生气了吗?”他回过头,对我蓦地一笑。

“我说,你会成为很多人的命运之神呢!”他调侃地说。

“去你的!”

我骂了一句,不再去管我的鱼竿,而跑到韦白身边。他抱着膝坐在那儿,一股悠闲自在的样子,鱼竿用一块大石头压着。我看了看他的鱼篓,完全空空如也。

“你什么都没钓着吗?”我多余地问。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

“在我这样的年龄,很难会钓到什么了,不像你们,可以钓到满篓子的快乐。”

我一怔,望着他,突然感到他是这样的孤独寂寞,又这样的怀才不遇。他的语气如此深地感动了我,我跪坐在他的身边,凝视着他说:

“你的篓子里也有许多东西是我们所没有的,对么?最起码,那里面应该装满了回忆。是不是?”

他笑笑,用手摸摸我的头发。

“你是个好女孩。”他说,猛地把头一思甩,站了起来。“好了,来吧,我们该收起竿子,分头回家了。”

是的,太阳已到了头顶上,是快吃午饭的时间了,烈日下不是钓鱼的好时候,我们该回去了。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ida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