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她和邢经理又到了中央酒店。
他们去得已经很晚了,因为小眉唱完了晚场的歌才去的。那晚的客人并不多,他们在靠舞池不远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叫了一些吃的,小眉就和邢经理跳起舞来。
邢经理的舞跳得很好,小眉跳得也不错。那是一支扭扭,小眉尽情地跳着,跳得很起劲,很开心。接着,是支华尔兹,她一向喜欢圆舞曲,她轻快地旋转着,像只小蛱蝶。跳完了两支舞,折回到座位上,邢经理不知道讲了一句什么笑话,小眉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了,邢经理看着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说:
“那边桌上的一个年轻人,你认识吗?从我们进来,他就一直盯着你看。”
“是吗?”小眉好奇地说,跟随着邢经理的眼光看过去,立即,她呆住了,笑容冻结在她的唇上,她的心脏猛地一沉,脸色就变得好苍白,好苍白。那儿,坐在那儿直盯着她的是云楼,是她从未忘怀过的那个男孩子——孟云楼!而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也不是很多人来的,是两个人!他身边另有一个衣饰艳丽的女孩子!
她和云楼的眼光接触了几秒钟,在那暗淡的灯光下,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已经明白她发现他了。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打招呼,可是,她却能感觉出来他的目光的锐利和冷酷。接着,他站起身来了,一时间,她以为他是要向她走来,但是,她错了。他只是弯下身子去请他的女伴跳舞,于是,他们走入舞池去了。
那是支慢四步,乐队的奏乐柔和而旖旎。小眉不由自主地用眼光跟踪着他们,云楼紧揽着他的舞伴,那女孩的头倚着他的面颊,轻柔地滑着步子,两人显得无比亲昵。小眉痉挛了一下,垂下头去,她很快地啜了一口茶,怪不得!怪不得他真的不来了,他并不寂寞啊!
“怎么?认得吗?”邢经理问,深深地看着小眉。
“是的,”她仓促地回答,“见过一两面,他常来听我的歌。”她不愿再谈下去了,站起身来,她挑起了眉梢,用夸张的轻快的态度说,“我们为什么不去跳舞?”
他们也滑入了舞池,不知道出于怎样一种心理,她一反平日“保持距离”的作风,而紧倚在邢经理的肩头。她笑着,说着,嘴里哼着歌,没有片刻的宁静,像一只善鸣的小金丝雀。
好几次,她和云楼擦身而过,好几次,他们的目光相遇而又分开,云楼紧闭着嘴,脸上毫无表情,就在他们目光相遇的时候,他脸上的肌肉也不牵动一下,仿佛他根本不认识她。倚在他怀里的那个少女有对灵慧的大眼睛,有两道挺而俏的眉毛,和一张蛮好看的嘴。虽然不算怎么美丽,却是很亮,很引人,很出色的。
一曲既终,云楼和那少女退回到位子上了。小眉和邢经理却接跳了下面的一支恰恰。小眉的身子灵活而有韵律地动着,舞动得美妙而自然,她似乎全心融化在那音乐的旋律里,跳得又专心,又美好,又高兴。
云楼截住了在场中走来走去的女侍,买了一包香烟。
“你抽烟?”他的舞伴诧异地问,那是翠薇。
“唔,”云楼鼻子里模糊地应了一声,目光继续追逐着在场中活跃舞动着的小眉。
“那女孩长得很像涵妮,”翠薇静静地说,“猛一看,几乎可以弄错,当作就是涵妮呢!”
“涵妮可不会对一个老头子做出那副妖里妖气的样子来!”云楼愤愤地说,燃起烟,抽了一大口,引起了一串咳嗽。翠薇注视着他,说:
“不会抽烟,何苦去抽呢?烟又不是酒,可以用来浇愁的!”云楼瞪了翠薇一眼。
“你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干吗要浇愁?”他再抽了一口烟,这次,他没有咳,但是脸色变得非常苍白。他握着香烟的手是震颤的。
“你认识她吗?”翠薇问。
“认识谁?”
“那个像涵妮的女孩子!”
“我干吗要认识她?”云楼没好气地说。
“哦,你今天的火气可大得很,”翠薇说,“早知道拖你出来玩,反而把你的情绪弄得更坏,我就不拉你出来玩了。”
云楼深抽了口气,突然对翠薇感到一份歉意。
“对不起,”他低低地说,“我不知道怎么了。”
“我知道,”翠薇说,看了看在场中跳舞的小眉,“我没看过这么像涵妮的人,或者,她就是你在街上碰到过的那个女孩子?”
“或者。”云楼打鼻子里说,紧盯着小眉。小眉正退回座位来,她的身子几乎倚在邢经理的怀里。“哼!”云楼哼了一声。
“别弄错了,云楼,”翠薇说,“那又不是涵妮!”
“管她是谁!”云楼深锁着眉说,开亮了桌上那盏叫人的红灯。
“你要干吗?”翠薇问。
“叫他们算账,我们回去了。”
“不跳舞了?”
“不跳了!”
翠薇看了云楼一眼,没有说话。云楼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本记事册,在上面匆匆地涂了一些什么,撕下来,他交给了那来算账的侍者,对他指了指小眉。付了账,他拉着翠薇的手腕,简单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