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妈。他还有个小妹妹呢!”
“哦!”高太太重新兴奋了起来,却有些狐疑地看着她那习钻古怪的儿子,“一定只有七八岁,是吗?”
“不,不。”高皓天笑得开心,“已经二十出头了。比她姐姐还漂亮。”
“噢,”高太太热心地接过去,“你们……你们……你们一定相处得不坏吧?”
高皓天对着镜子照了照,拉好了衣领,又用梳子胡乱地掠了掠头发,笑意在他的眼睛里加深。
“她吗?”他侧着头想了想,“她说我是狗熊、猴子、苍蝇和乌鸦的混合品!”
“什么话!”高太太莫名其妙地叫了一声,高皓天已经哈哈大笑着向门口冲去。高太太急急地追到门口来,伸长了脖子叫:“明天张小琪的约会到底怎样?”
“取消!”高皓天大叫着,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了。
高太太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关好房门,她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坐了下来。四面望望,周围是一片寂静。好静,好静,自从上了年纪以来,她就觉得“寂静”是一种莫大的威胁了。沙发柔软而舒适,上面还堆着厚厚的靠垫,但是,为什么自己坐在那儿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呢?她喝了口茶,想叫佣人阿莲,但是,想想,叫她又做什么呢?终于,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家里能多几个人就好了。”想着皓天,她摇摇头,觉得心中好重好沉好抑郁,“这一代的孩子,我们是不再能了解他们了!”
这儿,高皓天完全没有注意到属于母亲的那份寂寞,吹着口哨,走出公寓的大门,他跳上了那辆从国外带回来的“野马”,一直驰向静安大厦。
一跨进萧家的大门,就听到萧振风在直着脖子嚷:
“对付这种女人,我告诉你们,最好的办法是揍她一顿!揍得她扁扁的,看她还欺侮人不?”
高皓天笑着走进客厅。
“怎么?振风,你是每况愈下,居然要和女人打架,什么女人招惹了你?”
看到高皓天,萧振风的精神更足了。
“皓天,我们揍人去!”
“揍谁?”
“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她欺侮了依云的学生。”
“哈!”髙皓天望着坐在沙发里生闷气的依云,“这笔账似乎很复杂,这女人干吗要欺侮那学生?”
“因为她是那学生爸爸的太太。”萧振风抢着回答,“但是,那学生的爸爸是她妈妈的丈夫,并不是她的真爸爸,所以这太太也不是她的真妈妈。”
“啊呀!”高皓天直翻白眼,“什么爸爸的太太?妈妈的丈夫?你越说我是越糊涂了!”
萧依云听哥哥这样一阵乱七八糟的解释,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萧振风抚掌大乐: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哪!咱们家的三小姐居然笑了!还是皓天有办法,你一进来她就笑了。你没看到她刚刚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天都塌下来了!教书!别人教书为了赚钱,她教书呀,贴了大衣还受气!”
高皓天更加弄不清楚了,急得直抓头,说:
“喂喂,你们到底在讲些什么东西?刚刚是什么妈妈的丈夫,爸爸的太太,现在又是什么大衣?能不能说说明白?”
萧依云从沙发里跳了起来,一笑说:
“算了,算了,高皓天,你要是听大哥的,你听一辈子也弄不清楚!算了,我们不谈这件事了!反正,我得到一个感想:人类是生来不平等的!幸福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东西。而且,上帝并没有安排好这世上的每一条生命。所以,像我们这样幸福的人,应该知足了!”
“哦!”高皓天张大眼睛,“好像是一篇哲学家的演讲词呢!什么时候黄毛丫头也有这么多大道理?”
“别再叫我黄毛丫头,”萧依云有些伤感地说,“今天我觉得沉重得像个六十岁的老太婆。”
“哦!”高皓天锁起眉头,深深地望着萧依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太太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拍拍手,她轻快地叫:
“喂喂!孩子们!都来帮帮忙,阿香一个人弄不了!我们今晚吃沙茶火锅!依云,别再烦了!包你一顿火锅吃下去,什么气都没有了!”
“火锅?”萧振风首先大叫起来,“好极了!吃火锅不能没酒,妈,开一瓶拿破仑好吗?”
“喝酒是可以,”萧太太笑着说,“不许喝醉!”
“我是千杯不醉的人!”萧振风吹着牛,一面忙着搬火锅,放碗筷,“人生最乐的事,是冬天的晚上,围着炉火,喝一点酒,带一点薄醉,然后,二三知己,作竟夜之谈!”
“人生最不乐的事呢?”萧依云出神地说,“是冬天的晚上,冷雨敲窗,饥肠辘辘,风似金刀被似铁。那时候,才是展不开的眉头,挨不明的更漏呢!”
“啊呀!小妹!”萧振风抗议地喊,“假若教几天书,就把你弄得这样多愁善感和神经兮兮的话,你打明天起,就不许去教书了!”
“反正我这个老师也当不长!”依云说,竭力让自己振作起来,也忙着拿碟子,打鸡蛋,分配沙茶酱。“我已经决定了,代完这一个月课,我决不再当老师。”
“为什么?”高皓天问,开了酒瓶,斟满了每个人的杯子。
“我知道,”萧成荫望着女儿,“我了解依云,她太容易动感情,太容易陷进别人的烦恼里,她太小了,怎么能去分担全班五十几个学生的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