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教授突然地暴怒了,他对我伸过头来,嚷着说:
“你!不学好!”
我愕然。难道他竟如此讨厌他的儿子?父子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怎么可能如此仇视呢?而且,说实话,我很欣赏皓皓,他有他的一份可爱。幽默、愉快,微微有些玩世不恭,这些,都不能算是缺点呀!年轻人爱交朋友,这也是很正常的事。罗教授未免责人太苛了!我为皓皓不平,再说,我既然住在罗家,和皓皓谈谈天,散散步,就是“不学好”吗?这不是有些言之过重?于是我带着几分反抗的情绪,低声地说:
“我和皓皓谈得很愉快,他很温和,又很会谈话,我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好。”
“好呀!”罗教授的鼻子差点撞到我的鼻子上,他跳着脚说地“你是个笨蛋!大笨蛋!笨!笨!笨!”他猛然停住,用手揉着鼻子,眼睛奕奕地瞪着我,喉咙里叽哩咕噜地不知在诅咒些什么。然后他对我命令地说,“你跟我来!”
我不敢不从命,跟在罗教授后面,我们向客厅走去。我曾偷偷看了皓皓一眼,他给了我一个安慰而鼓励的微笑,漂亮的黑眼睛温柔地凝视着我。
走进客厅,罗教授并不停留,而把我带进了他的书房里。关上了房门,他在书桌前的椅子里坐了下来,拍了拍他面前的另一张椅子:
“你坐下!”
我顺从地坐了下去。他凝视着我,咳了一声,伸伸脖子。好半天,才说:
“我告诉你,忆湄,”他又蹙蹙眉头,用手抓了抓满头乱发,不知所云地说,“你是——是个好女孩。”
我瞪视着他,他到底要说什么?
“你看,忆湄,”他耸耸鼻子,似乎尽量要使语气平和,“我很想帮助你,让你顺利地考进大学。我给你安排一个读书的环境,又叫中枬来帮你补习。可是,你,你居然不学好!”
我涨红了脸。
“罗教授,”我嗫嚅着说,“我自认没有做错什么!”
“你还说没有做错什么!”他又大吼了起来,吓得我在椅子上跳了一下。但他立即又忍耐下去了,只一个劲儿地在鼻子里哼着气,半晌,才又说:“我告诉你,我期望你好,你该好好地念书,别想交男朋友。皓皓这孩子……是……是……嗯,也不是很坏,可是,嗯,嗯,反正,嗯,他见一个女孩子追一个,嗯,你吗?你是个好女孩……喂!你懂了吗?”
我张大了眼睛,他嗯嗯哼哼了一大串,老实说,我实在没有听懂。他瞪着我,看样子有些懊恼,他又揉鼻子,又蹙眉头,又叽哩咕噜地诅咒,闹了半天,才猛地把头向我一伸,吼着说:
“反正一句话!你少和我的儿子接近!知道没有?”
我有些气愤,站起身来,我说:
“您放心,罗教授,我不想给您惹麻烦。我知道,您收容我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一等我考上大学,我就搬到宿舍里去住。我对你们家并无企图,而且——而且——”我憋了半天,终于说了出来,“我一点也没有想要做你家的儿媳妇!你实在不必防范我!”
说完,眼泪已经在我的眼眶里打转了。想想看,只因为我无父无母,所以要来受这家人的气!他以为我看上了他的儿子吗?转过身子,我想走出去,但他伸出一只大手抓住了我,他的眼睛看来烦恼而无助。
“喂喂,你别走!”他说,语气又突然地温柔了起来,“忆湄,你不要误会。嗯,哼,我是为了你,我这个儿子不成材,他是个——嗯,色情狂——”
“他不是,”我打断他,“您从没有费心去了解过他,他是个很善良很好的人。”
他盯着我。
“哼!好吧,就算他很好。不过,我希望你少去招惹他。嗯,你——应该以考大学为重!”
我点头,憋着气说:
“好,我明白了,我会——按您的希望去做!”
“那么——就没事了,你走吧!”
我向门口走去,刚推开门,罗教授又在房里叫:
“忆湄!”
我回过头来,罗教授站在桌子旁边,怔怔地望着我。那张被胡子掩盖的脸似乎有些扭曲,发亮的眼睛静静地凝注在我的脸上,里面包含了一些新奇的东西——属于感情的东西——以前,在他安慰罗太太时,也曾出现在他的眼光里,有着使人心碎的温柔和深情。我呆住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我们就这样对立着,然后,他走近了我,俯头望我(他比我高了将近一个头),吁出了一口气:
“忆湄,你还缺乏什么吗?”
我摇头。
“哦,你会没有钱用,我忘了这一点。”他大发现似的说,伸手到口袋中,掏出一堆乱糟糟的钞票,有一元的,十元的,五十元的,和一百元的,也不知道一共是多少张,往我手里乱塞一阵,我有些犹豫,退后着说:
“我——我——我并不需要钱用。”
“拿去,你会需要!”他总算把那一大堆钞票塞进了我的手中。沉吟了一下,他又说,“哦,对了,你到台北来,都没有出去玩过,你想玩吗?哪一天,我带你出去玩玩,怎样?”
我点点头。
“好——”他说,“你去吧!”
我走了出去,握着那一大堆钞票,神思恍惚地向楼上走。心里有些昏昏蒙蒙,情绪激荡而不安。刚刚走上了楼梯,一个人影蹿了出来,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一惊,抬起头来,是皓皓!他关心地望着我:
“忆湄,爸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我轻声地说,绕过他的身边,径自走向了我的屋里。我必须单独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ida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