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噗嗤一声笑了。脸红红的。他望着她,发现她长得还相当动人,只是化妆太浓了,反而掩盖了她原有的清丽。他想告诉她这点,却怕过分“交浅言深”了。
剩下的时间流逝得相当的迅速,只一会儿,夜就深了。他还必须赶回去收拾行装。
“明天是一清早的飞机,你别来送我了。”他说。
她点点头。
“这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轻轻地推到她的面前,有些碍口地说,“是一点点钱,我真希望我能富有一些,可是,我说过,我只是个薪水阶级,我抱歉不能多帮你的忙,这点钱——你拿去,好歹添件登台的衣裳吧!”
她迅速地抬头望着他,脸上是一片惊愕、惶恐,与不知所措的神色。
“哦,不,不,你不要给我钱,”她结舌地说,“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她把钱往他面前推过去,眼睛蓦然地潮湿了。“你不需要给我钱,我不能收你的,你拿回去吧!”她急急地说着,声音却有些哽塞住了。
怎么了?俞慕槐不解地皱起了眉头,难道她并不习惯于从男人手里收受金钱吗?难道他这个举动反而刺伤了她的自尊吗?还是他的一篇谈话惊吓住了她,使她以为他是个穷鬼了?
“收下来吧,叶馨,”他诚恳地说,把手盖在她的手上。“我虽不富有,也不贫穷。这里面的钱……事实上是只有一点点,根本拿不出手的一点点……你如果用不着,就把它寄回家去,让你母亲买点好的东西吃,补补身体。你也别误会我给你钱的意思,我并不是轻视你,更没有对你有任何企图,我们马上就要分手了,以后也不见得有见面的机会。这点钱无法表示我的心意于万一,我只是想帮助你,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她把头侧向一边,喃喃地、轻声地说:
“哦,你为什么这样好呢?你为什么这样好呢?”
他看到眼泪从她面颊上滚落了下去,这撼动了他。他再没料到她是这样一个易感的女孩子。
“哦,别哭,叶馨!”他安慰地拍抚着她,“如果我做错了,如果我伤害了你……”
“不,不,不是!”她猛烈地摇头,带泪的眸子悄悄地从睫毛后瞅着他,她的声音微微地带着颤栗。
“是我……是我觉得惭愧,我……我……我不配让你对我这么好,你不知道……我……我是怎样的人……”
糟糕,他不是伤了她的自尊,而是唤起她的自卑了!他不想知道她任何不能见人的一面,紧握了她一下,他很快地说:
“别说了,我了解的,你是个好女孩,叶馨。来,把钱收起来,我们走吧!我必须回旅馆去收拾东西了。”
他拿起她的手提包,把信封放了进去,再交给她。她拭去了泪,脸红着,默默地接过了皮包。他们站了起来,付了账,走出了咖啡馆。
他送她回到了她的旅馆,在旅馆门口,她静静地瞅了他好一会儿。他轻声说:
“好好保重。”
她点点头,依依地望着他。
“我们还会再见到的。”她说。
“希望如此!”他微笑着。
“那么,”她顿了顿,“再见!”
“再见!”
他目送她的身子隐进了旅馆的大厅中,才掉转身子,安步当车地向街头走去。新加坡的天气温暖如夏,夜空中,无数繁星在暗夜中璀燦着。
第二天一早,他就跟着访问团去了机场。已验过关,走进机场的广场上之后,他才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他身后大声嚷着:
“俞先生!俞先生!”
他回过头去,叶馨穿着件纯白色的迷你洋装,披散着长发,正奔跑到送客看台的栏杆边,对他没命似的挥着手。
他也扬起手来,对她挥手。
“再见!”他嚷着。
广场上风很大,他的声音被风吹散了。大家都鱼贯地向飞机走去,他也只得走着,一面走,一面回头对叶馨张望着。
叶馨把手圈在嘴上,对他吼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楚,摇摇头,他大声叫:
“什么?”
“我——会——来——台——湾——的!”她喊着。
他点点头,笑着,表示听见了。然后,他走上了飞机,从飞机的楼梯上回头张望,叶馨仍然站在那儿,长发在风中飘飞。
他进了飞机,坐下了。引擎发动了,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滚动,他好安全带,愣愣地坐着,从窗口外望,叶馨的影子已看不见了。
坐在他身边的王建章开始轻声地哼起歌来,一支英文歌《我的心留在旧金山》,但他改变了歌词:
我的心留在新加坡,
有个人儿在记着我……
俞慕槐耸耸肩,一语不发。
飞机蓦然间离开了地面,冲破云层,向高空中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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