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回答:
“全世界只有一个琼·贝兹!而她是上帝创造的杰作,不可能再重复的那种杰作!至于我们呢?”她耸耸肩,满不在乎地,“都是些平凡庸碌之徒,根本谈不上‘会’唱歌!”
当时,他曾认为这是她违心的遁词,可是,现在细听琼·贝兹的歌声,他才体会出她说的竟是由衷之言!她就是那样一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女孩子,你就摸不清楚她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可是……唉,怎么又想起杨羽裳了呢?摇摇头,他看着慕枫,那脸红及那沉默岂非承认了吗?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伸长了腿,看着母亲:
“怎么?妈?咱们这个小丫头也红鸾星动了吗?是哪个倒霉鬼看中了她?我见过的吗?”
“你当然见过,”俞太太慢吞吞地说,“就是欧家那个老二。”
俞慕槐像被针刺了一下。
“欧家!”他冲口而出地嚷,“那欧老头是个老奸巨猾,两个儿子准是小奸巨猾!”
“哥哥!”慕枫被激怒了,迅速地抬起头来,直视着俞慕槐,她气冲冲地说,“你别胡说八道吧!只为了你追不上杨羽裳,给人家欧世澈抢走了,你就把欧家的人全恨上了!你不怪你自己没出息,反而骂人家,真是莫名其妙!”
俞慕槐的脸孔一下子变得雪白了。
“说得好,慕枫,”他气得发抖,“你已经来不及地要爬进他们欧家的大门里去了!他们欧家是一门英雄豪杰,你哥哥只是个没出息的废物,哪敢和人家欧氏兄弟相提并论!我走了,你们去继续研究吧,我原也无权过问你的终身大事!”站起身子,他转身就走。
“慕槐!”俞太太及时阻止了他。“怎么了吗?你们兄妹两个,每次一见面就拌嘴,难道不能好好讨论一些事情吗?”
“她需要我讨论吗?”俞慕槐愤愤地说,“她已经决定好了,急着要嫁了。妈,我告诉你,女大不中留,你还是早些把她嫁到欧家去吧!”
“谁说过要嫁了?”慕枫哭了起来,呜咽着说,“你别有气就往我身上出吧,我大学毕业之前是不会结婚的,我又不是杨羽裳,那么早结婚干吗?人家欧家不过是希望趁世澈和羽裳结婚之便,宣布我和世浩订婚,我还不愿意呢,也不过是问问妈妈的意见,你就插进来骂起人来了。欧世澈得罪了你,世浩也没惹你,你心里不开心,何苦找着我出气呢?我又不是没帮过你忙。”
俞慕槐怔了。他慢慢地转过身子来,面对着慕枫。
“谁要结婚了?”他慢吞吞地问。
慕枫垂下头去,不住地拭着眼泪。
“欧世澈和杨羽裳。”她轻声地说,“日子都订好了,下个月十五日。”
俞慕槐呆立在那儿,身子僵直,面色灰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慕枫。好半天,他就这样站着,室内的气压低沉而凝重,只有琼·贝兹在那儿自顾自地唱着歌。终于,俞慕槐摇了摇头,蹙紧了眉,仓猝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慕枫,我无意于伤害你!”
说完,他迅速地转过身子,大步地走出客厅,冲进自己的卧室里去了。
“哥哥!”慕枫叫着,追了过去,一直追到俞慕槐的房门口,她用手抵住门,不让俞慕槐关门,急急地说,“你别这样苦恼吧!你真要骂我,就骂我吧,骂了我出出气,远比这样憋着好!”
“好妹妹!”俞慕槐说,眼眶潮湿了,他伸手捏捏慕枫的下巴。“你的哥哥是真的没出息。”
“别这样说,别这样说!”慕枫又哭了,“我刚刚是急了,根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你别生气吧!”
“没关系。”俞慕槐抬了抬眉毛,轻轻地把妹妹拉进屋里,把门关上了。“和我谈谈,好吗?”
慕枫顺从地点了点头。
俞慕槐沉坐进了椅子里,用手支住了头,他闭上了眼睛。慕枫在他身边坐下了,带着一种惊悸的情绪,她望着他,不敢说话。半晌,俞慕槐睁开眼睛来,振作了一下,他燃起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告诉我,”他说,声音似乎很平静了。“她很快乐吗?”
“羽裳吗?”慕执说,“我不知道。”
“怎么呢?”
“她在生病。”
俞慕槐一震。
“生病?快做新娘子了,应该很开心才是,怎么会生病呢?”
“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前些日子她都住在阳明山,说是每天夜里就跑到树林里去淋雨,淋得浑身透湿的,就病了,这几天烧得很高,医生说可能转为肺炎,假若转为肺炎的话,婚期一定会耽误,所以,杨家和欧家都急得很,整天汤呀水呀打针呀医生呀,房间里挤满了人,我也没有机会和她谈话。”
“淋雨?”俞慕槐喃喃地说,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她一向就有淋雨的习惯。”他注视着那烟雾的扩散,依稀仿佛,又看到那站在雨夜的渡轮上的杨羽裳。“她病得很厉害吗?”
“有些昏昏沉沉的,但我想没什么关系,她的身体底子强,过两天大概就没事了。”
俞慕槐不说话,那厚而重的烟雾,把他整个的脸都笼罩了起来,他的眼睛像两泓深不见底的深潭。
“哥哥,”慕枫轻声地说,“你就忘了她吧!天下的女孩子多得很,我给你再介绍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