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是件很难的事,江小姐。”她安慰地说,“三少爷那份牛脾气,和老爷一样强,一样硬,从小,他就是毫不转圜的。”???c0
“可是,你们都喜欢他!”
“是的,因为他是热情的,是真心的,他爱我们每一个,我们也都爱他!他和老爷一样,都不大肯表示心里的感情,但是,我们却能体会到。二十几年前,我那当家的是老爷工厂里的搬运工人,有天在工作时被卡车撞了,没有人说他活得了,老爷把他送进医院,花了不知道多少钱来救他,他活了,脸上留下大疤,脚跛了,不能做工了,老爷连他和我都带进家来,一直留到现在。这就是老爷,他不说什么,但他为别人做得多,为自己做得少,谁知道,”她叹口气,“到了老年,他却连个儿子都保不住!”她退向门口,又回过头来,“不过,江小姐,我仍然没有放弃希望,三少爷像他父亲,他是重感情的,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这是江雨薇第一次知道老李走进耿家的经过,也是第一次明白为什么这夫妇二人对耿克毅如此忠心。想必那老赵也会有类似的故事吧?!再也料不到,那看起来不近人情、性情乖僻的老人,竟有一颗温柔的心!本来嘛,江雨薇在这些日子的接触里,不是也被这老人所收服了吗?
可是,那三少爷会回来吗?
早上过去了,中午又过去了。晚餐的时候,李妈做了一锅红烧牛肉,烧得那样香,使整个风雨园里都弥漫着肉香。老人的腿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在楼下的餐厅里吃晚饭。才坐定,有人按门铃,老人不耐地锁起了眉头:
“希望不是培中或培华!”他烦恼地说,问江雨薇,“今天不是星期六吧?”
“不,今天是星期五。”
“或者是朱律师。”李妈说。
远远地,传来铁栅门被拉开的声响,接着,一阵摩托车的声音一直传到大门前。在他们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是骑摩托车的!老人的筷子掉落到桌子上,眼睛闪亮而面色苍白。江雨薇挺直了腰,把筷子轻轻地放下,注意地侧耳倾听。正在一旁开汽水瓶的李妈停止了动作,像入定般地呆立在桌边。
大门被蓦然间冲开,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大踏步地跨了进来,牛仔夹克,牛仔裤,满头乱发,亮晶晶的眼睛……他依然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依然是一脸的高傲与倔强。
“嗨!”他站在餐桌前面,“李妈,添一副碗筷,你烧牛肉的本领显然没有退步,我现在饿得可以吃得下整只的牛!”
李妈顿了几秒钟,接着,像突然从梦中惊醒般,她慌忙放下汽水瓶,急急地去布置碗筷,嘴里颠三倒四地、昏昏乱乱地说:
“是了,碗筷,添一副碗筷,对了,红酒,要一瓶红酒,对了,得再加一个菜,是了,炸肉丸子,从小就爱吃炸肉丸子……”她匆匆忙忙地跑走了,满眼睛都是泪水。
这儿,耿若尘调过眼光来,注视着他的父亲,他们父子二人的目光接触在一起了。室内好安静,好安静,好安静……江雨薇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终于,老人开了口,冷冰冰地。
“你从什么地方来的?”他问。
“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那年轻人静静地回答,“我流浪了一段时间,现在,我回家了。”
“为什么?”老人继续问,像审问一个犯人。
“因为我累了。”他坦然地答。
“你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老人再问。
“风霜、尘土、疲倦,和……”他紧盯着老人,“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我的财产并不多!”
老人推开自己身边的椅子,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坐下来!”他说,“我想你需要好好地吃一顿!”
耿若尘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他正坐在江雨薇的对面,他的目光立即捉住了江雨薇的。
“我想你们见过……”老人说。
“是的!”耿若尘紧盯着江雨薇,“我们见过,我不知道你从什么地方发掘到这个机灵古怪的护士,她以为她自己是天神派到人间的执法者!”
老人敏锐地看看江雨薇,再转头看着他的儿子。
“她在你的戏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吗?”他敏捷地问。
江雨薇迅速地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她不想让老人知道她所做的事情,于是,她急急地说:
“我来拿酒杯吧,你们要喝什么酒?红酒吗?我想,我今晚可以陪你们喝一点!”
她走到酒柜前面,取来酒杯和酒瓶,在她开瓶及倒酒的时间内,她发现那父子二人都紧盯着她。她不安地耸了一下肩,注满老人的杯子,再注满耿若尘的。耿若尘把眼光从她身上转到老人的脸上:
“你问我她扮演了什么角色吗?”他咬字清楚地说,“她是那个帮我拿火炬的人。”
“哦?”耿克毅皱皱眉,“怎么讲?”
“有个古老的传说,”耿若尘啜了一口酒,“当一个流浪者在长途的旅行与跋涉之后,他常常会走进一个黑暗的森林,然后,他会在林中转来转去,一直找不到出路,荆棘会刺破他的手足,藤蔓会绊住他的脚步。这时,会出现一个手持火炬的女人,带领他走出那暗密的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