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天早上,芷筠醒得很晚,既不需要上班,她就总是尽量多睡一下。刚醒过来,她就听到客厅里有人声,再一听,就听到霍立峰那响亮的嗓子,在大声地说着:
“告诉你,竹伟!对付坏人,你就只能用拳头!看到了没有,这样一拳,再这样一劈,扭住他的手臂,这样一拐,喀啦一声,胳膊准断掉!过来,你再做一遍给我看!把我当作张志高!来呀!来呀……”这家伙是唯恐天下不乱!又在教竹伟打架!竹伟学别的东西学不会,学打架还一学就会!芷筠心里冒着火,翻身下床,她披了一件睡袍,就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霍立峰!”她生气地喊,“我跟你讲过几百次,不要再教他打架,你怎么不听呢?”
“姐!”竹伟傻呵呵地说,“坏人是一定要打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芷筠对竹伟瞪着眼睛。“坏人有警察来管!”
“霍大哥说,警察只抓好人!警察把我关在笼子里,我不是坏人,也不是猴子!”
芷筠盯着霍立峰:
“你又灌输他一些莫名其妙的观念!”她生气地嚷着,“你自己不学好,也教他不学好……”
“慢点,慢点!芷筠!”霍立峰叉着脚,站在屋子中间,那么冷的天,他连件毛衣都没穿,只穿了一件衬衫,胸前一排扣子都没扣,裸露着他那肌肉结实的胸膛。“我是好意!一大清早跑来教竹伟打架,你当我闲着没事干吗?我告诉你,昨天半夜,‘虎子’来通知我,张志高联络了几个打仔,预备趁你不在家的时候,要‘摆平’竹伟!你瞧着办吧,你可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着他,他总有一天被人揍得半死!”
“奇怪!”芷筠急了。“我们又没得罪张家,就说那次打架吧,也是张志高先开的头,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和竹伟过不去呢!竹伟连红黄蓝白黑都分不清,对任何人都没有敌意……”
“如果人人都‘讲理’,我们还动拳头干吗?”霍立峰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再说,你认为没得罪张家吗?你得罪的人多了!去年有个营造商说要买你家房子,对不对?你拒绝了,对不对?”
“那关张家什么事?房子卖了,我住到哪里去?何况他们只出那么一点点钱!”
“那营造商是和张家合作的,你家的地和张家的连着,要改建公寓就得一起建,你断绝了人家的财路不说,又去勾搭上台茂的小老板!”
“这……”芷筠结舌地。“这又关张家什么事了?”
“咱们都是些个苦哈哈,你弄了一个殷超凡,成天开着辆崭新的野马,招摇过市,大家看着就不舒服,别说张家他们,连我看着都不舒服!你是公子哥儿,你到家里去摆阔,别摆到咱们这儿来!再说,上次你那个老板,也用汽车把你送回来,现在整条巷子都在说,你是个……”他咽住了。
“我是个什么?”芷筠气黄了脸,追问着。
“是个婊子!”霍立峰终于冲口而出,也气黄了脸。他指着芷筠的鼻子,没好气地嚷,“我告诉你,从小我们一块儿玩大的,虽然都没认真过,可是,别人都把你当成我的马子,现在这样一搅和,连我都没面子!你告诉那个姓殷的小子,别再开着他那辆野马跑来,把整条巷子都堵住,否则……哼哼!”
“否则怎样?”芷筠气得头都发昏了,“你们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别人有汽车,碍你们什么事?有本领,你们自己去赚钱买车,不要看着有车子的人就恨……”
“喂喂!”霍立峰歪着脑袋,手往腰上一叉,把衬衫掠在身后,露出整个胸膛来。“你说话小心点,我是好意,从头到尾,我就没找过你麻烦,对不对?你少惹火我,如果不是我暗中保护你们,你那个姓殷的小子早就挨揍了,竹伟也早就没命了!你还振振有辞呢!车子!谁都知道你董小姐高攀上有车阶级,看不起我们这些穷朋友了……”
“霍立峰!”芷筠又急又气又委屈,她大声地喊着。“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子的人!”
“我知道有什么用?我那些哥儿们可不知道!再说,你别嘲笑我们没钱买车,姓殷的那家伙,是自己赚钱买的车吗?还不是靠他老子?咱们就看不起这种人!总有一天,他那部野马,会给人砸成粉碎,你等着瞧吧!如果他聪明一点,就少开车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是一阵汽车喇叭声。顿时间,芷筠和霍立峰都变了色!说曹操,曹操就到!那汽车喇叭声像是对霍立峰的一种威胁,一种讽刺,霍立峰的眉头就紧紧地拧在一块儿了。站在那儿,他寂然不动,芷筠也有些发愣,今天不是星期天,他怎么有时间来?倒是竹伟,一听到汽车喇叭,就高兴地嚷着:
“殷大哥来了!”
他冲到门边去开门,霍立峰冷冷地说了句:
“你这个殷大哥也不是个好人!”
竹伟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傻呵呵地望着霍立峰发呆,一面伸手机械化地打开门来。
殷超凡兴冲冲地冲了进来,叫着说:
“准备!准备!难得我今天休假,我们开车出去好好地玩他一天……”他倏然缩住口,诧异地看看芷筠,又看看霍立峰。一种不自在的感觉立刻爬上了他的心头。
“嗯哼!”霍立峰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扫了殷超凡一眼,对芷筠轻蔑而讽刺地说,“阔少爷登场,穷小子退位!”他往门口走去,到了房门,他又回过头来,对殷超凡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时代,金钱万能,汽车至上,看好你的马子,别让她给更有钱的人追跑了!”
“霍立峰!”芷筠愤愤地嚷。
“好了,好了,我走!我走!贵公子驾到,”霍立峰冷笑着。“瞧我就不顺眼了,是不是?好吧!我走!我走!”
他冲出房间,“砰”然一声带上房门,他关得那样重,使整个房子都震动了。殷超凡满腹狐疑地望着他的背影。什么打扮?他几乎没穿衣服!再加上那满口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他在暗示些什么?难道父亲所调査的竟是真的?他觉得那嫉妒的火焰正无法控制地燃烧起来;掉转头,他一眼看到芷筠,披着一件睡袍,只是“披”着而已。里面的睡衣是薄菲菲的,整个胴体,隐约可见。而那蓬松的头发,尚未梳洗的脸庞,睡靥犹存的面颊……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霍立峰的“马子”!他经常在她家过夜!他们是青梅竹马……父亲所有的话都浮上了脑海。他瞪着她出神。
随着他的瞪视,芷筠迅速地发现自己服装不整了。她慌忙用手扯紧睡袍的前襟,“啊呀”地叫了一声,说:
“我还没洗脸换衣服呢!刚刚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回身就往卧室里跑。如果她不这么慌乱,如果不说这两句话,或者还好一点。这一说一跑,使殷超凡更加疑惑,血液就往脑子里直冲进去了。他很快地往前迈了一步,一伸手,他一把抓住芷筠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