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叶鸣说,“成过亲的,我们还不是照追不误,定了亲拦得住谁呢?”
大家都笑了。
这是若鸿第一次听到子默坦承爱芊芊,这带给了他极大的“冲击”。他觉得无法再在画室待下去,就走到外面的回廊里,抬头望着西湖,心情十分紊乱。在那远远的天边,真的有乌云在缓缓推近。他甩甩头,想甩掉一些记忆,却甩出了芊芊那雾濛濛的眼睛:几分天真,几分幽怨,几分温柔,几分深情……他再用头,甩不掉这对眼睛。他不服气,再甩了一下头。
“你的头怎样了?得罪了你吗?”子游走过来,微笑地问。“别把脑袋甩掉了!感情的事,要问这儿,”她指指他的心脏,“不是问这里!”她再指指他的脑袋。说完,翩然一笑,她跑走了。
若鸿有些眩惑起来。这两个女子:子璇和芊芊,都各有各的美丽,各有各的灵慧,真是平分秋色,各有千秋!
下一次聚会中,芊芊来了。她看来有些忧郁,有些憔悴。原来,她和她家那位卿姨娘起了冲突,杜世全偏袒卿姨娘,狠狠地责备了她。芊芊到了烟雨楼,忍不住就把自己的烦恼和盘托出,她真恨这个“一夫多妻”制!真恨男人“得陇望蜀”、“用情不专”。一时间,这走在时代尖端的、前卫的“醉马画会”,人人都有意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好热闹,有的攻击中国的婚姻制度,有的说女性被压抑了太久,已不懂得争取平等!有的说芊芊的娘意莲太柔弱,有的又说素卿宁愿作小妾,太不懂得尊重自己……反正,说了一大堆,却没有具体的办法,来帮助芊芊。于是,子默提议,全体驾了马车出游去,让芊芊散散心!这提议获得大家的附议,于是,一行八个人,全挤进那辆西式敞篷马车里,子默驾车,就出门去了。
他们离开了西湖区,来到一处名叫“云楼”的地方。这儿是一大片的竹林,中间有条石板路,蜿蜒上山。竹林茂密,深不见底,苍翠欲滴的竹叶,随风飘动,像是一片竹海,绿浪起伏。这个地方因为偏远,游人罕至,所以十分幽静。
就是在这里,他们遇到了那个怪老头。
怪老头是迎面出现的。远远地,他们先看到一个白影子,听到了一阵苍老的,嗓音却很浑厚的歌声: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看人间多少故事,
最销魂梅花三弄!
梅花一弄断人肠,
梅花二弄费思量,
梅花三弄风波起,
云烟深处水茫茫!
红尘自有痴情者,
莫笑痴情太痴狂!
若非一番寒彻骨,
哪得梅花扑鼻香!
歌声反复重复,就这样几句。大家听得蛮入神。竹林、小径、马车、歌声……颇有几分诗意。然后,马车下了一个坡,再上坡时,徒然间,那老头就杵在面前了。他穿着白褂白裤,白发白须,面貌清癯,有那么几分仙气。手里握着一个骆驼铃,背上背了一个卖杂货的竹篓。
“小心啊!”若鸿失声大叫,“老先生,让开让开!”
“子默,快勒住马呀,”钟舒奇叫,“你要撞上他了!”
“小心啊!小心啊……”众人一片尖叫。
就在这尖叫声中,马车从老头身边擦过去,老头摔倒了,竹篓中形形色色的杂物,也滚了一地。子默急忙勒住马,大家又喊又叫地跳下马来,奔过去扶老头。
“有没有摔着?有没有伤筋动骨?要不要擦药?”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纷纷去搀扶老头。
那老头却无视于众人,排开了大家的搀扶,他急急忙忙地爬在地上,去捡他散落了一地的东西,一边捡,一边哭丧着脸说:
“糟了糟了!我的明朝古镜,砸了砸了!描金花瓶,砸了砸了!香扇坠子、宋朝古萧……”
原来是个卖古董的!大家看着他满地爬着捡东西,手脚灵活,知道没有撞伤他,就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大家都弯下身子,帮着他捡东西,帮着他收拾,也安慰着他:
“你瞧!没砸没砸!”若鸿说,“香扇坠子,玛瑙珠子,都没砸没砸……”他忽然拾起了一样东西,好奇地细瞧着,“咦!一支簪子!用梅花镂花的簪子!好细致玲珑的东西!”
两个女孩子都跑过来细看。
“我从没看过梅花簪!”芊芊说,“我看过莲花簪、凤仙簪、孔雀簪……就没看过梅花簪!”她瞪视着若鸿手中的簪子,不知怎地,心底竟浮上一种异样的感觉。
“若鸿!”子璇也发出一声惊叹,“这簪子倒像你家的图腾!”
“是呀。”若鸿有一阵眩惑,心中像被什么隐形的力量给撞击了。“我姓梅,偏偏捡起一支梅花簪!可惜这簪不是红色的,否则,就应了我的名字了!梅若鸿,梅若红嘛!”
“这支梅花簪啊,可大有来历了!”老头站起身子,看看簪子,看看众人,“它是前清某个亲王府里的东西,据传说,福晋那年生了个小格格,因为没有子嗣,生怕失宠,就演出一出偷龙转凤的骗局,把小格格送出王府,换来一位假贝勒。福晋生怕小格格一出王府,永无再见之日,就用这支梅花簪,在小格格肩上,留下了一个烙印,作为日后相认的证据。这位格格后来流落江湖,成为卖唱女子。假贝勒却飞黄腾达,被选为驸马,没想到,上苍有意捉弄,竟让这位真格格和假贝勒相遇相恋。从此,两人的命运像一把锁,牢牢锁住,竟再也分不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