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杜世全调了公司里的职员,来画廊里帮忙签名、招待、订画、买画……等诸多杂事。开幕第一天,杜世全和意莲,带着小葳、素卿全都到场,待了整整一天。这天的参观者还算踊跃,画廊里很少冷场。芊芊和若鸿都很紧张,一忽儿在门口张望,一忽儿又到人群中打招呼。芊芊忙里忙外,连端饮料送茶水,都亲自去做。若鸿经常陪着些艺坛怪人看画,聆听各种批评,脸上常常浮着“不以为然”的神情。素卿只关心有没有人买画,不住去问会计小姐:

“卖掉几张了?”

会计小姐只是摇摇头。小葳东跑西跑,对每幅画都很崇拜,不住口地说:

“若鸿哥画得好棒!我以后也做个画家!”

世全神色大变,对着他的脑袋就敲了一记:

“一个梅若鸿,你老爹爹我已经受不了了,如果再加一个你,你干脆要了我这条老命算了!”

一整天下来,大家都腰酸背痛,舌燥唇干,累得要命。画,没有卖出一张。杜世全有些纳闷,芊芊说:

“这才第一天呢!咱们又没有宣传!等到一传十,十传百,来参观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怎么没有人买画?”经济挂帅的杜世全忍不住问。

“不要那么现实嘛,”芊芊说,“艺术的价值,本不在金钱,而在有没有人欣赏!艺术到底不是商品!”

“哦?”杜世全有点儿“怄”,“那么,在每幅画下面标价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已经‘自定身价’了吗?既已经定价要卖,不是商品是什么?”

“伯父说得对!”若鸿闷闷地说,“真正好的艺术品,不但要有人欣赏,还要能引起收藏家出高价收藏!唱高调是没有用的,毕加索的画是有价的,凡高、高更、雷诺阿……哪一个的画不是价值连城?我……”他有些泄气了。

“你们都太患得患失了吧!”意莲说,“这才第一天呢!展期有十天,慢慢瞧嘛!”

第二天,参观的人减少了一半,画依旧没有卖出。然后就每况愈下,人一天比一天少,展览会场冷冷落落,几个从四海调来的职员,闲闲散散的都没有事情做。第五天,子默带着“一奇三怪”,都来参观画展,引起若鸿和芊芊一阵惊喜。子默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对若鸿和芊芊都爱理不理,似乎是纯粹为了“看画”来的。若鸿却兴奋得不得了,热情地陪着子默看画,震动莫名地说:

“子默,这个画展,已经算是失败了!但是,你和画会的人能来,对我的意义太大了!你,毕竟是个重感情,够朋友的人啊!”

“不要把‘朋友’和‘画画’混为一谈!”子默的语气,冷如寒冰。“我不是来交朋友的!我是来看画的!”

若鸿碰了一鼻子灰,但他依然忍耐着,热切地观察着子默的神情。“一奇三怪”倒是热情地、由衷地赞美着,惊叹着。都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这些赞美和惊叹,使若鸿也生出些许安慰来。子默把画展每张画都仔细地看完了,他对若鸿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说:

“你的确是个奇才!我曾经预言,不出五年,你会独领画坛风骚,如今看来,用不着五年了!”

若鸿大喜,芊芊也笑了。

“你真的这样认为?不是在安慰我?”若鸿问。

“安慰你?”子默冷哼了一声,“我有什么义务要安慰你?我恨你入骨,不曾减轻一丝一毫!”他咬咬牙,“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诚实地说,你的才气使我震撼!尤其是《奔》《破晓》《沉思的女孩》和《不悔》那几张……都是神来之笔!几乎让我嫉妒!”说完,他掉转头,就大踏步地离去了。

若鸿又震动,又兴奋,久久不能自已,抓住芊芊说:

“芊芊!你听到没有?子默说我画得好!他的话一向举足轻重,他的鉴赏力是第一流的!有了他这些话,我多日来的沮丧,都减轻了不少!”

“不要沮丧!”芊芊永远在给他打气。“画展还有五六天呢!能再遇到几个像子默这样的知音,你就不枉开这次画展了!”

再过了两天,画展更形冷落了。不但没有赞美的声音,杭州的艺术报上,还有一段评论家的评论:

“梅若鸿试图把国画与西画,融合于一炉,可惜手法青涩生嫩,处处流露斧凿的痕迹。加以用色强烈,取材大胆,委实与人哗众取宠之感,综观梅氏所有作品,任性挥洒,主题不明,既收不到视觉上的惊喜,也无玩赏后的乐趣,令人失望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