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是不放心呀!快找!”
大家就喊着紫薇,在一片人海灯海中,到处找寻紫薇。
这真是一个狂欢之夜!街道两旁,镶着由彩灯串联的灯链。无数的百姓,在街道上放着烟花,成群结队追逐着向前奔跑。
尔康在街上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四周的烟火、灯花、人群……在他身边闪烁喧闹地流过去,像是幻象一般的不真实。自从被慕沙救活,他就在“真”与“幻”的两种境界里,载沉载浮,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是在这两种境界中,载沉载浮。他跟着人群流动,走了不知多久,他的额上开始冒汗,伤口痛楚,身体里的蚂蚁大军,又在蠢蠢欲动。初获自由的狂喜渐消,他无法集中思想,脚步也凌乱起来。周围的人,以为他喝醉了,没人在意他,从他身边像潮水般流过。
“这样走,要走到哪里去?应该找一个人问问路!但是,谁听得懂汉语呢?”他想着,四面看看,“还是不要引人注意吧!先找个地方过夜再说!”
一阵战栗忽然通过他的全身,汗珠从额上向下滴落。蚂蚁大军出动了,冲进了他的脑子,在吸吮他的脑浆。他仓促地扶住路边的一棵树,稳住站不稳的脚步。
“吃药吧!吃完药才有力气走……”他想着,又摇头,“不行,一共只有五包银朱粉,吃完了就没有了,没有药我比死还糟……忍着,除非迫不得已,不能吃药!”
他靠在树上,闭上眼睛,拼命忍耐那“蚂蚁大军”的强烈攻击。
人潮依旧不断地从他身边流过去。人群像是沙漠上的沙,被风吹起卷起,向前滚动。“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他想起了那首歌,紫薇写的!紫薇,你在哪儿呢?“叮咛嘱咐,千言万语留不住,人海茫茫,山长水阔知何处?”紫薇,你在何处?你在何处?
紫薇就在离他数尺以外的街道上,是人潮中的一粒沙,在那儿身不由己地流动。她魂不守舍,神思恍惚,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尔康没有看到她,也不会想到她会在这个城市里,他振作了一下,离开了那棵树,一边承受着蚂蚁大军的攻击,一边脚步踉跄地继续往前走。
紫薇也在脚步踉跄地向前走。尔康在前面的人潮里,她在后面的人潮里。两人之间,是无数的烟火、灯花、烛光、舞蹈队伍……这些异国的欢乐,交织出一种如梦如幻的气氛。两人一前一后,咫尺天涯,被这个“梦幻队伍”包围着,像神游般前进,两个人的内心,都在呐喊着对方的名字。紫薇,你在哪里?尔康,你在哪里?
尔康走着走着,忽然心中一动,回头注视。
蓦然间,他整个人都惊跳起来,他看到紫薇了!
“紫薇!是紫薇!她穿着缅甸的衣服,美得像个神仙一样!”
他站住了,定睛细看。紫薇在缓慢地走着,身后有一串瀑布形的烟火在绽放,无数的烟花、烟火、烛光、彩灯在她四周闪烁舞动,把她衬托得如虚如幻。
“紫薇?紫薇……紫薇?”他喃喃地念着,神思如醉,意乱情迷。
紫薇似有所觉,站住了,茫然地看向前方。
“怎么好像听到尔康的声音呢?”
是紫薇,是紫薇!尔康没有怀疑了,眼前那个双眼迷蒙的女子,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紫薇啊!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急忙冲进人潮,向紫薇的方向奔去。但是,迎面是一群狂欢的青年,对着尔康冲来,双方一撞,他本就浑身是伤,撞到伤处,顿时痛彻心扉。他站不住,摔倒在地,人群从他身边掠过。
紫薇伸长了脖子往前看,有人摔倒了,有人继续走……她还没看清楚,两个奉命照顾她的大内武士,快步走到她身前,行礼说:“格格!箫大侠交代,大伙都去客栈集合,不要再走散了!我们赶快去吧!”
紫薇再伸头四看,看到的只是蜂拥的缅甸人和点点灯火,闪闪烟花。哪儿有尔康?又是她疯狂的幻觉罢了!
她凄然低语:“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
“格格!格格……”武士催促地低喊。
紫薇茫然地点点头,跟着武士们转身而去了。
尔康好不容易,才从地上挣扎地站起身子,赶紧冲进人群去找寻。只见人潮汹涌,一波又一波,万头攒动,哪儿有紫薇的身影?他呆呆地站在街头,悲从中来。
“只是一个幻觉而已!紫薇远在北京,怎么可能出现在缅甸的三江城呢?这只是我的幻觉!就像在监牢里,看到紫薇,在幽幽谷,看到紫薇一样!”
尔康正在想着,一阵颤抖,疯狂的袭来。
“又来了!不能再撑了……”
他从口袋中摸索着,摸到一包银朱粉,颤抖着倒进嘴里吃下。
他抱着双臂,强忍着袭来的痛苦。烟火、烟花、灯光、人群……仍然包围着他。热闹的是这个城市,落寞的是他!繁华的是这个城市,荒凉的是他!闪亮的是这个城市,暗淡的是他……这才真印证了那两句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尔康和紫薇,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当武士把紫薇带回客桟,大家都急得快要发狂了。小燕子立刻冲上前来,抓住紫薇的胳臂,激动地摇着喊着:“你吓死我了,我以为,又像从前一样,我把你弄丢了!没想到街上的人那么多,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格格有我们照顾,大家放心,不会丢!我们下去了!”武士行礼退下。
大家都围着紫薇问长问短,晴儿倒了一杯水过来,递给紫薇。
“你怎样?脸色好差,赶快喝杯水,定定神!”晴儿说。
紫薇被动地喝了水,依旧神思恍惚。晴儿抓住她的手,安慰着:“你别难过!箫剑已经去皇宫打听消息了,大家都说,天马病死的消息有问题,说不定根本没死,现在,不能凭缅甸王的一句话就做定论,你先别着急!至于天马是不是尔康,箫剑也会再进一步打听!”
“紫薇,振作一点,我们等箫剑的消息吧!”福伦强忍着自己的担心和害怕,安慰着紫薇。
紫薇这才抬头看众人,魂不守舍地说:“刚刚我在街上,好像看到了尔康!”
“你总说看到了尔康,那是不可能的!”永琪摇头,“今晚,三江城里,家家户户都在庆祝点灯节,满街的人潮,再加上灯火烛光,你怎么看得清楚呢?”
“紫薇啊。”福伦伤心地接口,“不只你这样,我也是这样,自从尔康失踪以后,常常都看到尔康!我知道,那只是思念成病而已!”
紫薇茫然地坐在那儿,陷进深深的哀愁里。
这时,箫剑兴冲冲地开门进来,众人全部精神一振。箫剑看着大家,兴奋地说:“福伯父,紫薇……大家千万不要放弃希望,我打听又打听,都没听说皇宫在办丧事,人死了,不可能连棺木都不准备!老高买通的侍卫说,那个天马,是个硬汉,差点把猛白气疯了,曾经关进大牢,挨过各种苦刑,他宁可从高楼上跳下来,就是不肯成亲!今晚,本来是要成亲的,临时取消婚礼,因为……天马逃走了!”
大家都震惊着,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永琪一击掌,低呼:“逃走!这就更像尔康的行为了,他在缅甸皇宫待了七个半月,大概把宫殿都摸熟了,侍卫宫女也混熟了,时机成熟,就逃之夭夭!答应成亲,是一个拖延政策。”他转头看紫薇,“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尔康了!一定是这样!”
紫薇眼睛发亮了,呼吸急促地看着箫剑和永琪,又燃起了希望。
“我想,永琪分析得不错!”箫剑盯着紫薇,“关于天马是不是尔康,我也有了进一步的消息!那个侍卫和宫里一个名叫兰花的宫女很要好,兰花侍候了天马七个多月,据说,天马心情好的时候,常常练字,他们偷了一张天马写的字给我,我想,你们都认得尔康的字迹吧!”
箫剑说着,已经在桌上摊开一张纸,众人全部冲到桌子前面去看。
紫薇大叫:“是尔康,就是尔康!”抓起纸张来念,“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真情在人间!这是尔康最喜欢的一首诗,以前也常常写!他只是把‘要留清白在人间’,改成了‘要留真情在人间’!箫剑,你怎么不先把诗拿出来?还要分析那么多!”
“好戏要压轴嘛!”箫剑已经有心情说笑了。
但是,紫薇脸色一悲,焦灼而痛楚地喊:“他到底受了多少苦?又是大牢,又是苦刑,又是跳楼……”
福伦看到那首诗,就老泪纵横了。
“不管怎样,我们证实了一件事,尔康就是天马,他没有死!”
小燕子情不自禁,拉着永琪嚷:“永琪,永琪!我们的尔康还活着,他一直都活着!我们哭他想他葬他祭他,他根本没有死!你这个糊涂虫,带回什么人的遗体,让我们大家哭死!”
“这个该死的八公主,她把我们全体都骗了!”永琪兴奋得语无伦次,“不只我被骗,刘德成、傅六叔、箫剑和全体官兵,都被骗了!当时,我就说‘不是不是,不可能是尔康’,但是,看到紫薇的同心护身符,看到福家的传家宝剑……我就崩溃了!居然中计,把遗体一路带回家!当时我就应该追着猛白打过去!”
晴儿骄傲地看着箫剑,激动地喊:“箫剑啊!你是我们大家的英雄!这一下,我们是士气大振!紫薇,不要伤心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把他找到!”她忽然一惊:“我们还在这儿东找西找,说不定他已经回到云南去了!”
“那么,我们要怎么办?是留在这儿找他?还是沿路一站一站找过去?下面,他会去哪里?”小燕子问。
“下面一站,是到‘大山’,然后去‘木邦’,然后去‘宛顶’,然后到云南!”箫剑数着地名,想着尔康可能的回国路线。
“如果他还留在三江城,怎么办?”晴儿问。
“他不会,如果他自由了,他会马不停蹄地赶回北京去!”永琪斩钉截铁地说,“他可不知道我们全体到缅甸了,他一定想见大家想到发疯!他身怀绝技,就算夜行昼伏,也会在几天之内,赶到边境!”
“那么,我们就不要再耽误了,我们也马上赶到下一站去吧!”小燕子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只有紫薇默默不语。她走到窗边去,看着窗外的天空发怔,大家见她不语,也看着她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