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璜竟然没动。

唐慎走了一半回头看向自家妹妹,只见小姑娘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忽然道:“我懂了!”

唐慎:“?”

你懂什么了你懂。

未来一个月的果子汁有了着落,不用再背着箩筐去凉茶铺卖果汁,兄妹二人却也不能闲着。他们要酿果汁。第二天,唐慎用布细细地盖住了酿造果子汁的瓦缸,检查了没有空气漏风,他用竹筒接了几杯果子汁,出门了。

来到村子西口的学堂,还没进屋,孩童们的读书声便传了出来。

他们个个摇头晃脑,大声背诵着《论语》。管他理解不理解,先背了再说。

唐慎透过窗户看了看,没看到曾夫子,估摸着先生应当在里屋休息。他轻车熟路地走到里屋,敲了敲门。里面说话的声音顿时一停,曾夫子大声道:“谁啊。”

“先生,是我。”

曾夫子沉默了片刻,屋子里传来细语:“是老夫一个学生。”

又过半晌,曾夫子高声道:“进来吧。”

唐慎推开门,只见里屋光线昏暗。高堂上,曾夫子坐在右侧,左侧坐着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唐慎走进屋,再抬眼一瞧。

竟然昨日凉茶铺中的老者!

那老者也认出了唐慎,两人皆是一怔,没有开口。

唐慎将竹筒放到桌子上:“给您带了点果子汁,今儿个热,解暑。”说罢,就退场离开。

谁料曾夫子突然道:“你这小子,到底何时回来读书!”

这一开口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唐慎本以为曾夫子在接待贵客,自己进屋已经是打扰,所以不说二话,放了东西就走。谁曾想曾夫子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让自己回来读书,他一时进退为难,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

那贵客却很快平静了神色,仿佛明白了什么。

曾夫子道:“让先生见笑了。这小子名为唐慎,今年十三,去岁以前,一直在我这读书。一年前,他父亲染病去世。他父亲也是个秀才生员,去世后,这唐家小子与妹妹相依为命,便没再读书。老夫怜惜他天资聪颖,《论语》、《中庸》一点就通,实在舍不得这根好苗子。”

唐慎惊恐地看向曾夫子。

《论语》、《中庸》一点就通?

我不是,我没有,您别瞎说!

您吹牛吹破了,可别带上我啊!

原本贵客老者并未对唐慎太过上心,听了曾夫子的话,他目露揶揄,开口道:“年方十三,精通《论语》、《中庸》?”

唐慎本想说“您别听曾夫子瞎说”,可曾夫子对他挤眉弄眼,一副:小子这是你的机遇,别说我没带上你。

唐慎默了默:“古有赵则平半部《论语》治天下。仅《论语》一书,便够世人品读一生。小子不才,不敢说精通,只说倒背如流。”

贵客笑道:“倒背如流?”

唐慎背脊笔直,不卑不亢:“是。”

“那你且倒背一篇,《论语·述而》。”

唐慎张口便来:“安而恭,猛不而威,厉而温子,七十三……”

村口学堂中,孩童们早已读完课。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好奇地跑到里屋旁,不敢敲门,却各个紧贴着窗户,听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唐慎越背越顺,越背越畅快。

《论语·述而》,共三十七句。他背得酣畅淋漓,学文二十年的书生恐怕都没他背得这么抑扬顿挫,朗朗上口。明明背的全是反的,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义正言辞,字正腔圆,仿佛自己背的才是真正的《论语》。

“……作不而述,曰子,一。”

等他背完,学堂内外一片死寂。

屋外有小童道:“先生教的不是这样的啊。”

一直跟在老者身旁的年轻人也嘀咕道:“这小子怎么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背完书,唐慎立刻俯首躬身,又是谦卑模样,与刚才背书时意气昂扬、风采卓绝的少年郎截然不同,收敛住全部气色。

过了一会儿,老者问道:“为何不读书?”

他没问唐慎是不是交不起束脩,曾夫子这么迫切地希望唐慎回来读书,还敢在他面前说出这话,以此逼迫唐慎,同时让自己注意到这个唐家小子,定不会因为束脩不够而不收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