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辅看着他惊慌的模样,却是伸出手,笑道:“诶,坐下吧,瞧你慌什么。那时,谁不喜欢赵璿,朕也喜欢他,朕也和你一样,总是每日巴巴地守在含象殿的殿门口,日日夜夜地往西看,想着赵璿何时能从清宁宫过来,带朕去玩耍。”
赵敖不知所措,赵辅看他这样,心中轻蔑,又觉得叹息。
他忽然不知道该对赵敖说什么。
他有太多的话要说,可那些曾经的兄弟,有的被他亲手射杀、钉死在宣武门的宫门上,有的被他设计“重病”,在病榻上一命呜呼。赵敖蠢,蠢到他都不想设计这个傻弟弟。可如今,太后也死了,他只剩下了赵敖。
如果太后还在,听了他今日这番话后会对他说什么呢?
赵辅想了会儿。
半晌后,他起身,淡然地说道:“继续抄经吧。”
这才是赵敖最熟悉的皇帝,他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
皇宫中,一片低低的哭泣声。嫔妃们为太后流泪痛哭,太监宫女们也哽咽长泣。
到了宫外,百官们也身穿丧服,为太后服丧。
左相府中,左相纪翁集正拿着一封信,细细地看着。过了会儿,左相夫人将做好的浓汤端进书房,左相与夫人相视一笑。
纪相握住夫人粗糙的手,笑道:“夫人辛苦了。”
纪夫人语气温和地道:“可是伯安的信?”
“嗯,是伯安的信。他刚到秦州便染上风寒,断断续续,到如今才好,所以这才写了信送来,叫我安心。”纪翁集道,“便去睡吧,莫要累着了。”
纪夫人道:“也有些睡不着。去岁我与其他诰命夫人一起进宫去见过太后,太后和善可亲,待我们极好。未曾想,这才不到一载,太后便不在了。”
纪翁集:“有人比你更加睡不着。”
纪夫人:“哦?”
纪相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纪夫人一瞧见便知道,这是丈夫要打趣自己。她仿若变回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女,娇羞地轻轻靠在纪相的肩上,轻声道:“你倒是说与不说?”
纪翁集还是没有回答,他悠然道:“人做了事,无论好事恶事,他最畏惧的并非人人皆知,而是再也没有与他一同经历过那些事的人了。”
纪夫人听得一头雾水。
纪相长长叹了一声气:“我夜观星象,恐怕过几日还得辍朝,夫人得准备好这几日的餐饭了。”
皇帝为太后服丧,于是辍朝五日。谁料五日期满,赵辅忧思过重,也跟着病了。
这一放假,就放了足足半个月。
唐慎远在幽州,自然不知道这些事。不过太后的驾崩还是对他们这些外地官员有了影响,原本幽州府尹设宴要接待唐慎和苏温允,突然出了太后驾崩的事,大宋官员谁还敢摆宴庆贺?
到了四月,幽州府尹季肇思才在府衙,设宴款待了苏温允和唐慎。
幽州府尹是四品官,可季肇思这个四品官,混得甚至不如当年还是五品起居郎的唐慎。他既不属于幽州大营,又和银引司没有瓜葛。原本幽州没有建立银引司时,季肇思需要讨好的就一个幽州大营,如今又多了个银引司。他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见到苏温允和唐慎,季肇思满脸堆笑,道:“下官季肇思,见过工部右侍郎大人,见过中书舍人大人。”
苏温允和唐慎一起坐下。
季肇思为二人满上酒,苏温允低笑了一声,道:“等季大人这顿宴席,我可等了许久了。”
闻言,唐慎看了他一眼。
季肇思眼珠一转,道:“下官早就想宴请二位大人,只是事出突然,太后驾崩,下官伤心不过,所以才没了此番心思,一心只想为太后服丧。”
苏温允和唐慎,两个都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季肇思说得滴水不漏。他没想过让这二人在皇帝面前为自己美言,只要这两个祖宗别随口只一句话坑了他,他就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