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不凶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探究。

“没有父母的孩子呢,就是会比较不听话、比较没有规矩,老师叫他,他也不跟老师问好。”

吕芸顿了一下,问其他人,“你们都有父母吧?

你们不会学他吧?”

众人齐齐:“不——会——”

吕芸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蒋池没说话。

“唉,不过蒋池虽然不听话,成绩不好、拖我们班后腿,但人性格还不错。”

吕芸微顿,若无其事地道,“如果你们以后要买菜,就可以去找我们班的蒋池同学,他家里就是卖菜的,他和他奶奶卖。

我没跟你们说过吧?

我们蒋池同学每天这么忙,天天迟到,就是在帮家里卖菜呢。”

有人插嘴:“老师,他奶奶不卖菜,是卖花的。”

吕芸故作疑惑:“有什么差别?”

小孩子难以分辨善恶,哄堂大笑。

倪歌如坐针毡。

一片愉悦的笑声里,蒋池一言未发,面无表情地走下讲台,收书提起书包,众目睽睽,旁若无人地打算离开。

吕芸头也不抬:“你走吧,走了就别回来。”

蒋池身形微顿,还是抬手去开门。

“老师。”

倪歌忍无可忍,站起来,“对不起,我说这种话可能很不礼貌……但我觉得您那样说他,不太合适。”

全班瞬间鸦雀无声。

吕芸嫌弃极了:“你也出去。”

倪歌微微抿唇,提起书包走向门口。

出门的时候,她还听到吕芸在背后阴阳怪气:“我们班上的同学啊,有的呢,仗着自己好看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有的呢,心思完全不在学校啦,那你还来学校干什么呢,这不是碍我的眼吗……”

剩下的她没再听。

那天晚饭时,倪歌的说法变成了:“我讨厌我的班主任。”

倪爸爸从小就告诉她,世人平等,无论贫富。

但吕芸现在,明明就是在欺负弱者。

“倪倪。”

倪爸爸那段时间疲惫极了,他的工作和倪妈妈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只好选择最简单的处理方法,“老师打你了吗?”

“……没有。”

“老师批评学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没有升级到体罚,他就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如果你觉得方式不正确,可以先自己尝试着和她沟通。”

“好。”

从那时起,倪歌再也没提过吕芸的事。

然而非常不巧的是,没过几天,她就忘了带语文作业。

“滚出去!带着你的笔去外面给我站着!”

吕芸根本不信她是没带,粉笔头砸在脑袋上,发出“啪”的轻响,“什么时候把作业补完了,什么时候再滚回来!”

倪歌慢吞吞地离开了教学楼。

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想真的重做一遍作业,可又没办法让家长过来送。

“倪歌!”

她晃悠到操场边缘,被容屿看见了,连忙扔下篮球跑过来,“你干吗呢?

这不是上课时间吗,你乱跑什么?”

倪歌难过极了:“我忘了带作业,老师说补不完不准回去上课。”

容屿嗤笑:“你怎么这么蠢,作业都能忘记带?”

她没说话。

“你老师也是,就一本作业,至于么。”

见她沮丧得像只无家可归的猫,容屿捋袖子,拉住她,“走。”

倪歌一愣:“去,去找爸爸吗?”

“找什么爸爸。”

他冷哼,“我去把你老师打一顿,她就老实了。”

“……”

最后在倪歌怂唧唧的请求下,中二不可一世的容屿大佬,还是带着这个小屁孩儿,去了公共电话亭。

倪歌打电话给爸爸,拜托他过来一趟,跟老师解释作业的事。

容屿抱着手站在旁边,不懂她怎么能被搞得这么可怜。

额头上红了一小片,刚才还不显眼,现在已经肿起来了。

“你头怎么弄的?”

他凑过去看看,“要紧吗?”

倪歌看不见自己的脸,只能习惯性地说:“没事。”

粉笔而已,也不会很疼。

两个人坐在校门口,等倪爸爸过来。

容屿问:“你那个老师,是不是有问题啊?”

倪歌想说,她特别凶,她比你还凶。

但是,她之前说过很多遍了,连她父母都不信。

所以她这回没说话。

容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冲到便利店,给她买了一小袋草莓糖。

“谢谢哥哥。”

倪歌的心情阴转多云,小声道谢,然后接过来,“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容屿其实不喜欢听她道谢。

所以他:“哼。”

然而倪歌根本就也没心情吃糖。

她抱着糖袋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一直在想,会不会给爸爸添了很大的麻烦。

正耷着小羊毛发呆——

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

少年的手还没有完全长开,但也已经比她大很多,骨节明晰,十指修长,掌心放着几颗剥开的柠檬糖。

倪歌微怔,抬起头。

“呐。”

夕阳在天边烧开,霞光万丈,光芒如同流水,从容屿背后逆向而来。

少年坐在她身边,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轮廓已经算得上清俊。

他神情有些不耐烦,眼睛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局促和紧张,“我都给你剥好了,你还不吃?”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起……

容屿哄她的招数里,开始频繁地出现柠檬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