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谈正事。正事他早已安排妥当,毋庸赘言,剩下的便是家常小话,琐碎而啰嗦,像一场春雨,絮絮地敲打泥土,不痛不痒。江白昼已经不记得具体的内容了,耳中只余一片雨声。
后来他才明白,那是道别。
江烛也曾找他道别过。
但她不慈祥,不温柔,甚至不说话。
她和往常一样,独自来到长老院,盯着小白昼写字。见他写错就帮忙纠正,没写错,她就一直沉默地看着,看他的字,他的手,也看他的脸。
偶尔母子两个对上视线,江烛仍然面无表情,小白昼便不高兴地转开脸,不愿意再理她。
江白昼记得,那日他默写的是《逍遥游》,“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他忍不住开口问:“世上真有这种鸟吗?”
江烛是个诚实的母亲,她说:“不知道,没见过。”
小白昼叹气:“我要是它就好了。”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回 叹气,遗憾自己不是一只鸟。
而写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时候,江烛正好起身,准备离开了。
临走之际,她问:“你明白这些吗?”
小白昼果断地点头,甚至又有点不高兴了,认为她瞧低了自己,带点脾气地说:“当然明白!师父说,我比你小时候聪明多了!”
江烛笑了一下:“好,你应该比我聪明。”
她笑起来特别好看,但她的笑容极其稀罕,像一道无与伦比的天虹,是彩色的。
傍晚,有人对小白昼说:“你母亲去世了。”
原来那个笑容也是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