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那个东西假装枪口,果然是一个相当蹩脚可笑的主意。
降谷零被那声音唤醒,低头看了一眼,表情复杂:“果然不是枪……宴会入口处有安检,你根本不可能随身带着武器。”
奈奈生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只要想,她并不是没有办法。
她只是从来就没想过要带着武器来见降谷零而已。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降谷零忍不住又问。
“这句话不该你来问我,应该我来问你。”奈奈生抬头,表情已经恢复冷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降谷零明显已经猜到什么,只是不愿意相信,“你说的这里,是指组织……奈奈生,你真的是冰酒。可你才多大?”
奈奈生看着降谷零,不清楚他究竟为何愿意和她这样交谈。
是因为她是奈奈生,还是因为他觉得此时的她毫无威胁?
穿着贴身的晚礼服,完全不习惯的高跟鞋,卸掉了所有武器……奈奈生是主动以这样漂亮却宛如被拔去所有爪牙的姿态送上门的,但她却宁愿相信前者。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冰酒了。你还不明白吗?”奈奈生摇摇头,“我说过,到此为止了。降谷零,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降谷零没说话,从听见奈奈生说她十一岁就已经是冰酒开始,他整个人就如坠冰窖。
“第一个选择,放我回去。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只要回去,我会立刻通报给上面,你和……和你一起卧底的人,都会被抓。被组织抓到的老鼠的下场,你应该知道。”奈奈生低头很快笑笑,避开了降谷零陡然变化的表情,“很遗憾,我的记忆力还算不错,翻了下最近加入组织的基层名单,竟然真的看到了熟面孔。”
“你当初一定很后悔认识我。”奈奈生很小声地自嘲般说了一句。
“——第二个选择。”
她顿了下,慢慢伸出手,温柔地再次拽起他的领带,在自己并拢的手腕上象征性地缠了一圈。
“现在就离开组织,结束卧底任务。把我一起带走交给你们的人……这样应该足够交差吧?”
奈奈生慢条斯理地说完,眼睁睁看着降谷零唇色变得苍白。
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和出生入死的兄弟,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他们不会让你活着。”他低声说。
组织的人从被逮捕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死亡的命运,甚至有人会因为恐惧而选择在被逮捕之前自尽,就是因为害怕之后的折磨。
奈奈生是疯了才会把自己送到警察面前。
奈奈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降谷零居然在担心她。
一如既往的,爱多管闲事。
“他们警察天生就是如此”,正义感刻在骨子里,这就是降谷零来到这里的理由吗?
她艰难维持的理智终于粉碎。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不划算?”从见到那张照片起就一直压抑的情绪汹涌而出,她望着他笑,眼里却带着狠意,“那你来做卧底,是抱着绝对不会死的心情来的吗?”
降谷零一窒。
“零。”奈奈生深呼吸,步步紧逼,“你选哪一条?”
降谷零闭了闭眼,胸膛剧烈起伏。
傻子都看得出来,奈奈生提供了两种一个比一个极端的选项,在逼他选第二条。
强迫他和景光结束卧底任务,离开组织这个危险的地方,为此甚至可以牺牲她自己。
这太荒谬了。
一个在组织长大的小孩,如果会轻易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人发这样的善心,她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奈奈生。”降谷零叫她名字,“你后来为什么没有找过我?”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可我想知道。”降谷零尽量平静地说,“那个手机号我留了五年。”
——就为了分别时那一句看似轻飘飘的承诺。
为了当那个别扭的小姑娘终于撑不住想找个人聊天的时候,能随时拨通那个电话,他整整五年都没敢换号码,直到卧底任务开始。
奈奈生被他一句话说得有点恍惚。
原来他们谁都没有真的把那一天当成平凡的一天。
也没有把那天遇见的那个人转眼忘却在回忆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
降谷零真的成了很厉害的警察。她却变得宁可他平庸。
奈奈生沉默不语,于是降谷零替她答了:“不给我打电话,是因为你怕给我惹上麻烦。奈奈生,我哪条路都不选。”
他会让景光想办法离开组织,但……
“我要留在这里。”降谷零一字一句说。
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一脸错愕的奈奈生。
她化着淡妆,眉眼已经完全长开了,当初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出落得明艳动人,可还是看得出小时候的模样。
他回想起那一天的很多细节。
想起来奈奈生说自己没有爸爸妈妈,说从来没有人给她点过儿童套餐,又想起她故作任性地把不喜欢的西芹推到他面前,别过脸之后却又小心翼翼用余光观察他的表情……她藏不住高兴的时候会忍不住摇头晃脑,买衣服的时候会纠结地挑一件朴素又便宜的。
最后浮现在记忆里的,是那个看着她纵身从通风口跳下时,几乎让他心脏骤停的瞬间。
降谷零甚至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心底的不可思议——
她是为了他才跳下来的。
他竟然……被一个比他小了七岁的孩子奋不顾身地保护了。
奈奈生明显有些急了,揪着他胸前的衬衫:“我说了你不能留在这里,你有那么好的家世和大好前程,为什么偏偏选择这种地方?!”
从见面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么多年让她一直耿耿于怀的,或许就是那种在黑暗里呆久了的人,一头撞进阳光的感觉。
“我说过要帮你。”降谷零只说了这么一句。
奈奈生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抬头和他对视了接近半分钟,降谷零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刺逐渐软化的过程,胸前衬衫被拽起的力道也渐渐变小。
奈奈生最终讪讪地松手。
“……这又是什么蜂蜜陷阱吗?”她喃喃,“……你赢了。”
降谷零愣了一下,想起今晚本来的打算,忽然窘迫。
他立刻后退和奈奈生拉开一段距离。
奈奈生却慢慢挑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零……”
“好歹要叫哥哥。”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份的某人努力试图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你确定?”奈奈生指了指他脚边那枚碎掉的窃听器,意有所指。
窃听器被她捏碎之前,奈奈生和贝尔摩德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降谷零仔细回想了一下,下一秒冷静面具瞬间破碎。
“我有个主意。”
奈奈生忽然又笑得无害起来。
只有背在身后偷偷绞在一起的手指暴露了她的紧张。
第二天一早,朗姆收到了一条消息。
【ie:考核通过。】
而就在几天后,伴随着暗.杀某议员行动失败的消息,一条八卦旋风般在组织高层之间传开了。
据说那位大小姐,找了一个金发男朋友。
诸伏景光听见卡尔瓦多斯提起这条八卦时,正为降谷零忽然传来的让他撤离组织的消息发愁。
“外国人?”他趴在高楼顶端调试准镜,随口问了一句。
“大概吧。”卡尔瓦多斯叼着烟,皱眉,“说什么,金发,黑皮,娃娃脸。真有长这样的人?”
诸伏景光从瞄准镜后缓缓抬起头。
“啊?”
zero,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