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殿的烛光打断了西列斯的遐想。
班扬骑士长仍旧站立在安缇纳姆雕像的一旁,静默到同样如同一尊雕像,威武而庄严。他看到西列斯,表情软化了下来。
他微微笑着,对西列斯说:“怎么样?是否得到一个结果?”
西列斯回答:“多米尼克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班扬便说:“那就好。”他问,“关于叛教者的报酬,诺埃尔教授,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想到往日教会的阔绰,西列斯带着些许愉快的情绪,回答了班扬的问题,“叛教者的问题也算是解决了吧?”
班扬顿了一下,没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西列斯微微一怔,不由得说:“出了什么问题?”
班扬叹了一口气,面容上出现了一些苦恼的成分。他说:“我无法向您完整地说出这件事情的经过。总之……我们如此急迫地找寻这个叛教者,是因为他偷盗了教会内部的一个重要物品。”
西列斯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想,他当然知道。往日教会各大教区的教士名单嘛。跑团的剧本上写得清清楚楚。
但是班扬的话让他产生了一个不太妙的联想。
他说:“叛教者已经被逮捕了,但是……”
“他说他把那个东西弄丢了。”
西列斯微微皱眉,有点惊讶地低声说:“怎么会……”
西列斯怎么也没想到。他以为叛教者被逮捕,就意味着这事儿已经结束了,可是……
班扬苦笑了一下。
西列斯说:“会不会是他已经将那个东西转手了?”
“不。”班扬摇了摇头,“当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他就像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西城到处转悠。他根本不知道将那份……那个东西,丢到了哪里。”
西列斯顿时无言以对。
不是吧……这个叛教者,是不是有一点……笨?
西列斯产生了非常微妙的情绪,让他不由得沉默了两秒,然后他才说:“如果复现一下他的行动轨迹,总应该能够找到的吧?”
班扬摇了摇头。
夜色已深,除了西列斯这样的倒霉蛋,估计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到教堂了。于是班扬也仔细地和西列斯解释着——不知道这样的耐心中,有多少是因为上一次心理学判定大成功带来的功劳?
班扬说:“在他逃出教会之后,他通过公共马车去往了旧城,随后潜伏了下来。但是他的伤势不断恶化,于是被迫找到了一名医生。
“他迫使那名医生帮助他治伤;我们也是在那个时候将他抓获。巧合的是,那正是您曾经租住过的房间。”
西列斯不动声色地问:“米尔福德街13号?我才从那边过来。”
“因为您之前遇到的事情?”
“那是一个漫长的话题。”西列斯说,“房东的儿子被那个疑似旧神追随者的人,用小刀割伤了,所以我们就从欧内斯廷回到了米尔福德街13号,然后找到了切斯特——那名医生,帮忙治伤。”
“这可真够巧合的。”班扬摇了摇头,“我们是在这周二下午的时候将叛教者抓获的。”
周二。西列斯想。他周二的时候也非常的忙碌。周二同样也是现在不知去向的布鲁尔·达罗订婚的日子。
周二发生的事情可真够多的。
班扬说:“没那么明目张胆。那几天我佯装想要租房,在洛根集市附近询问情况。周二上午的时候,我在米尔福德街12号的房东太太那儿听说,13号的二楼入住了一位医生。”
米尔福德街12号?
西列斯回忆了一下,心情突然有点古怪。他想,那不就是霍维太太?霍维太太不就是将旧城夜晚影子传闻的故事告诉费恩太太的那个人?
此前西列斯还觉得那个传闻就是人云亦云的怪谈罢了。
霍维太太恐怕就是从费恩太太那儿听说了医生的入住,随后控制不住自己八卦闲聊的冲动,将这事儿又转告了暗地里寻访的班扬,阴差阳错帮了个忙。
班扬没想到西列斯已经想到了霍维太太的身上,他继续说:“随后我一直在关注米尔福德街13号的情况,周二下午的时候便发现二楼医生的房间里有人影闪动,便上楼,刚巧就抓住了那名叛教者。”
西列斯谨慎地问:“这个时候,他已经将那个东西弄丢了?”
“是的。”班扬叹了一口气,“他说他过去一段时间躲藏在旧城的地下通道里,因为伤势越发严重,所以不得不去看医生,但是又不敢去诊所里面。
“在多方打听之下,他从地下帮派那儿听说有位医生入住了米尔福德街13号,于是就去了那儿,威胁医生给他治伤。那已经是他第二次去找那名医生了,是为了换药。
“那段时间里他伤得太重,发了高烧,整个人都有点迷糊,所以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弄丢了他之前偷走的物品,只知道是他在西城的这几天里。”
西列斯皱眉听着,突然注意到一个关键点:“地下帮派?”
“对。不过我们也不知道,地下帮派那儿怎么会有米尔福德街的医生的传闻。”班扬有些无奈地说,“我们也没法调查得这么细致。”
西列斯心想,别是安东尼·费恩这个年轻的男孩把消息传出去的吧?
因为从父亲那儿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就生搬硬套,努力说了点自己认为有用的、新鲜的信息,用来应付地下帮派?
糟糕,他居然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西列斯本来觉得叛教者的逮捕是十分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他已经透露了这人的大概活动范围。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过程中有这么多……复杂的巧合。
他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他又说:“既然这样,你们要找的那个东西,会不会落在了地下帮派那儿?”
班扬说:“我们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是还没得到任何的线索。”他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诺埃尔教授,要是您能再提供一条线索就好了。”
西列斯摇了摇头,心想班扬骑士长居然也会开玩笑。他说:“我恐怕没有那么万能。”
班扬也爽朗地笑了一声。
叛教者的话题告一段落,西列斯正要与班扬告别,突然想起来之前班扬曾经提到过的,如果西列斯有学术上的需要,那就可以向往日教会求助。
正好现在西列斯正在研究萨丁帝国的流浪诗人,他便说:“班扬,我想请问一下,教会这儿有关于萨丁帝国的资料吗?我正在研究流浪诗人。”
听到西列斯最后一句话,班扬不由得怔了怔,下意识问:“萨丁帝国的流浪诗人?”
西列斯点了点头:“我在寻找他们的作品。”
班扬回忆了一下,然后不太确定地说:“大概是有的。”他笑起来,“我回头帮你寻找一下。找到的话,我会写信通知你。”
西列斯感谢了班扬的帮助,与他道别离开。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尽管自己的这个选题看起来有些生僻,但是他居然已经能够找到起码三条渠道——凯洛格、阿方索、班扬——来获得相关的知识。
这让这篇论文的前景略微光明了起来。
他稍微提振了一些情绪,走出教堂,在附近找到一辆出租马车——公共马车早已经停运了——然后回到了海沃德街6号。
洛伦佐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西列斯看到二楼的灯光亮着。他轻手轻脚地上楼,没想打扰洛伦佐,但是在经过二楼的时候,洛伦佐反而主动开了门,对他说:“一楼那儿有你的一封信。”
西列斯微怔,然后向他道谢。
“你实在是太忙碌了。”洛伦佐感叹了一声,“早点睡。对了,别忘了写小说。”
西列斯:“……”
那他还是早点睡吧。
他返回一楼拿上了自己的信,回到三楼卧室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因为今天这一通折腾而要散架了。虽然看起来一整天都没遇到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危险,但是……
西列斯知道,危险迟早会降临的。
他闭上眼睛,缓了缓神,然后起身去洗澡、洗漱、换衣服、洗衣服——衬衫的有些地方沾到了安东尼的血,他努力搓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奈地将这件衣服扔进了垃圾桶。
他想,这个世界的洗衣皂还是不如地球的好用。
等他稍微减轻自己的疲惫,坐到书桌前拆开信件的时候,时间都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明天还得回西城,和费恩一家吃顿饭。西列斯心不在焉地想。或许可以趁机询问一下他们是否注意到叛教者的事情……他是否可以直接和切斯特对话呢?
但是他与那名温和的医生不太熟。指现实。他对跑团剧情里的那名医生是十分了解的。但是现实中的商人兰米尔都去参与莫名其妙的星之尘生意了。
他可不能保证,自己知道的跑团角色,就与现实中的他们完全对应。
西列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展开信纸阅读了起来。
这封信来自于就快要被西列斯遗忘的,他负责的那个社团——苦难记事。写信的人是这个社团的社长,也是一名年轻的学生。
在信中,他彬彬有礼地询问西列斯,周一上午是否有时间与其会面,他们可以聊聊与社团活动有关的事情。
他会在主城堡一楼的一间活动室自习,一边等待西列斯,到时候西列斯可以直接来找他。如果西列斯周一上午没有空,那么也可以回信另选一个时间。
信中十分体贴地列出了几个候选项,供西列斯筛选。
落款是这个学生的名字:霍雷肖·德怀特。
整封信的措辞令西列斯感到十分舒适,简洁礼貌,没有刻意的讨好或者无意中流露出的轻视,看起来克制而内敛。
这十分符合西列斯在最初听闻这个社团的存在的时候,对其成员勾勒出的一些性格特征。
然而现在西列斯却从多米尼克那儿,听闻了与酷刑研习会相关的一些事情。
他不禁想,这个社团,是否与酷刑研习会有关系?又或者他们只是单纯地想要研究历史上的苦行与自我约束,研究信徒们践行信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