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三五成群。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带着一种十足的豪放气质。
那种气质实际上与无烬之地常见的探险者们不尽相同。不过,考虑到他们是受到拉米法商会雇佣的探险者,那么西列斯也并不对他们的表现感到意外了。
他过去一眼,恰巧与这个探险者小队的领头人对上了一眼。那人瞧见他,又下意识扫了扫西列斯的身边,注意到琴多并不在,便露出了一抹微妙的笑容。
不过他似乎无意与西列斯交谈,只是自顾自和同伴们走到一旁坐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叠纸张,垂下头看了起来。
…那纸张?
西列斯突然微微皱了皱眉,他对安迪说∶"稍等。
安迪看起来也并不在意,只是好奇地望着他的举动。
西列斯起身,走到那名探险者身旁,声音低沉地问∶"请问.."
"哦,是你啊。"探险者大大咧咧地说,"不过,别以为你是那家伙的老情人,就能从我这儿得到一丁点儿的好处。"
西列斯默然片刻,才意识到这人说的"那家伙"指的是琴多。
他坐到这位探险者的对面,斟酌着语气,目光瞥过那曼手稿。随后,他说∶"看起来,你认识琴多?"
"当然认识,大家都认识。"话匣子一旦打开,这名探险者也不掩饰了。他随手把那叠手稿叠起来扔到一旁,然后说,"我曾经与他合作过。当然,他的性格可不讨喜。
"你要是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那我可就佩服你了,先生。不过,凭您的本事,也不晓得谁被谁治得服服帖帖。"
他带着点下流的意味,笑了起来。
西列斯不禁皱了皱眉,他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你受到尤金妮亚·比尔德女士的雇佣,是吗?"
探险者眸中笑意骤然凝固,他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你真像是位先知。"探险者语气阴沉,"是的,的确如此。"
"先知"。这两个字在西列斯的心中掀起了微妙的波澜。
他在"先知"和"神秘手稿"这两个话题之间犹豫了片刻,随后决定顺着原来的思路来。
他便说∶"不过,你恐怕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黑尔斯之家始终有着因为阅读不明来源的手稿,而离奇死亡的探险者。"
探险者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份手稿。隔了片刻,他若有所思地说∶"你是.……你是因为比尔德女士,所以才来提醒我?"
西列斯感到自己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当然,确认这个探险者小队的确是贵妇雇佣的,这是为了解开西列斯心中的怀疑,并且为了之后的谈话做铺垫。
"是因为我同样正在寻找''不存在的城市''。"西列斯说。
探险者看了西列斯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他说∶"艾伯特·米尔恩。"
"西列斯诺埃尔。"
艾伯特饶有兴致地说∶"所以你就是发明了那个纸牌玩法的人!真厉害。
西列斯∶"…"
真糟糕。他还没因为学术成就出名,就已经因为娱乐活动出名了。
西列斯不由得轻微顿了顿,然后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艾伯特无趣地喊了一声,转而说∶"你的意思是,这份手稿是用来害人的?"
"是的。"西列斯说,"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他对此事一直十分好奇。他们在来到黑尔斯之家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受害者。但是,那终究已经是死者。而迈尔斯那边的调查也显得拖拖拉拉,毫无进展。
从黑尔斯之家的几千名探险者中寻找可疑人物,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在找到酒馆老板安迪打听完信息之后,西列斯原本是打算考虑前往心型峡谷一探究竟。当然,只是一个备选项。琴多不在,西列斯更倾向于谨慎与保守的行动。
骰子的判定是他的底牌。这张底牌的确足够强大,但是本身也不清不楚,西列斯并不想轻易使用。
所以,他仍旧打算在黑尔斯之家内部寻找一些线素。
而这位突然出现的探险者,他手中似乎就掌握着一些令西列斯感到意外的信息。
.手稿,以及,先知。
艾伯特说∶"一个神神秘秘的年轻探险者。"他想了片刻,"自称名叫卡尔。"
"卡尔。"西列斯低声说,"又是他。"
"你知道他?"
"去年,同样是在这个时候,他在黑尔斯之家兜售藏宝图。今年他又一次出现了。"西列斯说。
艾伯特有些不以为然地说∶"每年都有这样的人。卡尔只是一个十分常见的假名罢了。"
西列斯点了点头,认为这也有可能。尽管都叫卡尔,但那未必是同一个人。
他又思索片刻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个卡尔……你确定他只是在售卖这份手稿?"
"什么?"
"我在来到黑尔斯之家之前,听闻这里有人在售卖版本十分古老的地图。''
他们正聊着,安迪端着酒过来,摆到他们的桌子上。他听见了西列斯的话,便忍不住纠正说∶"诺埃尔先生,情况是这样的。"
他们便望向安迪。
安迪似乎乐在其中,便说∶"的确有人声称自己得到了更为古老的地图。不过那已经是过时的消息了!他们都已经出发去寻找相关的线索了!"
艾伯特并不显得惊讶,只是嘟囔了一句∶"果然是这样。"
西列斯微微皱了皱眉,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段时间。"安迪想了想,"我不太清楚他们具体出发的时间,不过……似乎就在安缇纳姆诞生日前后吧。"
神诞日前后。西列斯心想。阿方索和伊曼纽尔似乎也是那个时候离开的。他们是否会是一起的?
也不是不可能。
西列斯又问∶"那位声称自己拥有更古老地图的探险者,他也一同出发了吗?"
"当然。"安迪耸了耸肩。
他没再说更多,很快便回到了柜台后面。
艾伯特感叹说∶"果然。那些在无烟之地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等到有人真的去探寻其中真相的时候,时间早已经来不及了。"
他这句话让西列斯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艾伯特·米尔恩显然是一位资历深厚的探险者,可以类比受兰米尔雇佣之前的玛丽女士。他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目光炯炯,一头精干的短发,拥有一种十分踌躇满志的气场。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用这种较为感叹的语气说,"无烬之地的时间并不够用"。
…….类似的事情想必发生了许多次,才能让他产生这种想法。
等等,先知?他为什么会知道先知这个概念?
或..
西列斯沉吟了片刻,然后说∶"你认识阿方索·卡莱尔,是吗?"
艾伯特露出格外惊愕的表情,他几乎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西列斯,然后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顿了顿,"比尔德女士的事情我还可以理解。
"毕竟当时拉米法商会是对外公布了这事儿,总有探险者能知道,或者得到相关的消息。但是,阿方索?你.……你怎么可能知道,那都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是啊,十年之前。在这一瞬间,西列斯的心中生出了些许怅然的感觉。
十年之前。那是多么遥远的时间。如果按照地球来算,那么彼时的贺嘉音才刚刚大学毕业,正犹豫着该如何谋生。
而遥远的费希尔世界,这奇异的、被迷雾笼罩的大地之上,同样有一群人,如此迷茫、如此彷徨。
西列斯缓慢地叹了一口气∶"因为先知。"他顿了顿,然后解释说,"我曾经从阿方索那里得知了先知的概念。这是个极为特殊的概念。如果你不认识他,那么你应该不可能知道这种说法。"
艾伯特这才恍然。他露出了一个极为复杂的表情,然后说∶"所以,你……您就是他想要找的先知?"
西列斯一顿,然后诧异地说∶"什么?"他思索了片刻,"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要打昂:
艾伯特却懒得理会西列斯的本来意图,他只是嘟囔着说∶"哦,真够不可思议的。不过,您的确像是个先知。提前知晓比尔德女士的存在,提前知晓我和阿方索的交情……."
西列斯∶"..."
等等..
他说∶"这只是合情合理的逻辑推理。"
"哦,逻辑推理。"艾伯特古怪地瞧了他一眼,然后说,"您真相信这种说法?命运的存在是十分虚无缥缈的。
"可无论如何——先生,无论如何,您怎么会知道比尔德女士,怎么会认识阿方索呢?"
西列斯迟疑片刻,说∶"巧合。"
艾伯特哼了一声,带着点那种粗犷、豪放,懒得废话的气质。他说∶"所以,您首先知道了比尔德女士,知道了这个探险队的存在,然后又知道了阿方索,知道了他曾经发现的那个部落遗迹……
"好吧,按照您说的,巧合。而结果呢?这些信息却恰巧被用在这里,被用来取信于我,让我相信您真就是那个先知,让我乐意帮助您……
"说真的,先生,您真觉得这只是巧合吗?命运…….命运是不存在巧合的,按照那个部落遗迹的说法。"
西列斯心中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无力之感。
他想说的是,这些信息是他早已经知道的,而他只是合理地在此刻运用了。他知道那么多的信息,难道每一条都可能在未来用上?难道每一条都是命运的安排?
他不怎么相信这种……十分形而上的玄学说法。即便这个世界的确存在超凡力量,但是……如果命运真的是可以被安排的,那未免也有些可怕了。
所以,西列斯只是沉默片刻,便跳过了这个话题,只是说∶"我不认为我是先知。"
艾伯特的眼神就像是在说∶行吧,您怎么说都行。
西列斯转而问∶"所以,你和阿方索他们相遇在十年之前?"
这可不是"七年之前"。阿方索他们的确是在十年之前发现那个部落遗迹,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推迟了三年才公布这个消息。
因此,当艾伯特说到十年之前这个时间点的时候,西列斯就意识到,艾伯特果然是知情者。
真令人意外,西列斯不禁想。
他一直想找一个知情者,想要了解一下那个部落遗迹的问题。他以为知情者们都已经失踪了,然而现在却柳暗花明。
他等待着艾伯特的回答。
"是的。"艾伯特说,"不过,或许我们得换个地方谈这事儿。"
他瞥了瞥柜台后的老板安迪,露出了一种明显的不信任的表情。安迪大声说∶"好吧好吧!先生们,你们可以去外边谈。不过,诺埃尔先生,请您记着,您还欠我一条有用的信息呢!"
西列斯说∶"当然,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看了看玛丽那边,确认他们会继续留在安迪的酒馆,便和艾伯特一起离开酒馆。他们从二楼走到一楼,在中央空地那群玩牌的探险者们吵闹的声音中,低声地交谈着。
艾伯特说∶"十年之前,当时我还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探险者……总之,那个时候我还有点好心肠,所以当我遇到重伤的阿方索和伊曼纽尔的时候,我救了他们。
"顺带一提,前天晚上我听见了你们和安迪的对话,提及了阿方索他们。不过,我不确定您的身份,所以就没有主动和您交谈。"
他的态度实在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西列斯甚至都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禁想,难道"先知"这个身份就如此重要吗?
艾伯特继续说∶"他们算是感激我的救助……或许他们当时也没考虑那么多,所以就将他们的遭遇告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