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静静地飘起了雪花。
一吻结束,西列斯也不免轻轻喘息了一阵。他感到彼此间蔓延的热度,不由得稍微沉溺其中。琴多恋恋不舍地说∶"还要等很久吗?"
".….不会的,琴多。"
"那究竟是什么阻碍了您?"
西列斯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总希望……第一次会发生在我们的家里。真正的……''家''。
琴多怔住了。
"你会有在异乡飘零的感觉吗?"西列斯低声问。他近距离地望着琴多那双翠绿色的眼睛。距离太紧了,其实看不太清,可他如此了解怀中这个男人。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西列斯。"琴多声音低哑地说,"您该早点告诉我。我也应该早点告诉您……异乡,不,不是这样的。
西列斯等待着他将语无伦次的话重新整理好。
过了一会儿,琴多说∶"您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这不再是异乡了。我找到了我灵魂理应栖息的地方。"
意料之中的话语。西列斯想。
有一种更为真切的动容与情绪弥漫在他的心间。他无法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人诉说这种想法,但他知道琴多能理解,起码琴多能理解这种想法的某一个侧面。
他们都孤独地在这个世界上寻找着一个答案。这世界就是他们的异乡。他们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归向何方。但是他们起码找到了彼此。
世界成为他们共同的异乡。所以,那将不再是异乡。
西列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你灵魂所在的地方,也将栖息我的灵魂。"他顿了顿,然后说,"琴多,我爱着你。"
琴多用力地拥抱着他,他的声音轻轻颤抖着。在这猝不及防的普通日子里,他们面临了一个更为深刻的问题,但是也如此轻轻巧巧地将其解决。
"我也爱着你,西列斯。"琴多说,"李加迪亚见证着这个誓言。"
他们静默地拥抱了一会儿,然后西列斯说∶"外面下雪了,我该早点回去。"
"您快去吧。"琴多说,"还有十几天就是新年了,您有什么打算吗?"
西列斯想了片刻,诚实地摇了摇头∶"对我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
琴多低声笑了笑,说∶"我就知道您会这么想。不如到时候和您的朋友们一起吃顿饭,一起跨年。不过,您认识的人可真不少……."
他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诺埃尔教授,我突然能明白您为什么这么忙碌了。因为您跻身于不同的交际圈,并且每一个圈子都牵连出这么多的事情。"
"...的确如此。"西列斯无法否认这一点。
教授、启示者、小说家,这三个身份就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事务,更别提他还有其他一些琐事需要处理。
况且,他还有琴多。当然,这是个幸福的烦恼。
他又轻轻吻了吻琴多,然后与他告别,回到了海沃德街6号。这个晚上,他稍微整理了下周的课堂内容,以及《加兰小姐的梦中冒险》这本小说的内容。
不出意外的话,后天与出版商见面的时候,他应该会将这本小说带过去。
……他突然意识到,尽管这个周末他不需要去往那些聚会,但是,也仍旧有许多其他的事情绊住了他的手脚。
很多时候,当他牵涉某些领域的时候,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在随后的日子里面对如此之多的麻烦。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很早就入睡,第二天清晨起床之后,他思索了一下,便去往了历史学会,按部就班地继续封印物的研究。
西列斯已经逐渐开始了解封印物的使用方法。
那与时轨的使用方法差不多,但是不需要进行十分严格的仪式契合度调整。绝大多数的启示者在第一次使用封印物的时候,都可以得到近乎满值的契合度。
如果将进行一次仪式比喻成打开一个网页,那么封印物就像是一个断网情况下已经保存下来的网页;尽管可以十分迅速地打开,但是也就意味着这个网页不可能再出现什么变化。
在西列斯的观察之下,他自己以及助理都在仪式时间中尝试使用了那根羽毛——那根钉子就不必了,没什么尝试的必要。
在仪式时间的视角下,他仍旧可以看见蓝色光辉随着自己的心意汇入羽毛,然后羽毛轻轻蠕动了一下,一阵细密的蓝色光点出现,笼罩在他的身周,令他有一种【身体轻盈】的感觉。
对西列斯来说,时轨与封印物的使用似乎没什么区别。
但是对于安奈林来说,这种使用方式就十分神奇了,因为他压根不需要做什么"复现"的动作。换言之,仪式的进行变得简略了许多。
即便封印物的确让仪式的进行变得简单了,但是这毕竟是无害的"失控的时轨"。暂时还没人知道,长时间使用同一个封印物,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事实上,西列斯慢慢产生了一个猜想。
封印物是"失控的时轨"。不过,失控的时轨会造成人类的精神失活,封印物却不会造成这种情况。因此,封印物是否意味着,这个失控的时轨已经"吸收"到了足够的灵性?
从这个角度来说,封印物同样拥有三项基本属性——体质、灵性、意志。
封印物的确是实际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样东西;封印物拥有从启示者那儿得到的灵性;封印物似乎.….…没有意志,或者意志属性为0。
总之,既然封印物拥有灵性——拥有这种神奇的力量,那么,西列斯是否能够对其进行判定呢?
这个想法逐渐在西列斯心中萌生,是因为他研究封印物的本质目的,是为了与骰子进行沟通。所以,他希望利用判定的力量,试探一下骰子的"想法"。
说到底,那个性格越来越活泼的骰子,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西列斯对于判定这个想法颇为意动,但是也没急着实验。他得挑选一个合适的、不为人注意的时间来进行这样的研究。
将近十点的时候,他离开了研究部。在历史学会门后空间的大厅里,他突然听见有人正在叫自己的名字。
"..诺埃尔教授!"
一个略微眼熟的年轻人跑到了西列斯的面前。
西列斯瞧了瞧他,然后想起了他的名字∶"拉里·兰普森先生,上午好。"
拉里·兰普森。是西列斯在进行"复现自我"的仪式实验的时候,第一批充当实验者的启示者。当时与他一起的还有历史学会的抄写员巴特。
尽管拉里也姓兰普森,但是他与西城的兰普森一家并没有什么关系。拉里显然家境良好,并且在一家音乐学院学习口琴。
对这个年代的人们来说,艺术是一种奢侈品,只有家境优渥的人们才有可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去学习这些东西。
"上午好,诺埃尔教授!"拉里十分激动地与他打招呼,"自从上一次和您见面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与您相遇,向您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不用这么客气。"西列斯说。
拉里连连摇头∶"不不,您可能不知道,那个''复现自我''的仪式对于我们这些普通启示者的帮助有多么大。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有可能借助一个仪式来减少精神污染。那就像是一个奇迹!"
他的情绪有点激动,手舞足蹈。一副牌就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他哎呀一声,连忙将其收拾起来。
西列斯帮着他一起收拾,并且注意到这正是命运纸牌。
他有些意外地说∶"这是命运纸牌?你从哪儿得到的,拉里?"
这副命运纸牌显然是很早之前的版本,和阿尔瓦在火车上拿出来的那一副别无二致。
……对了,阿尔瓦是绘画专业的学生,或许他与拉里认识?
"咦,您也知道吗?"拉里有些意外地说,"您知道,我是安布罗斯音乐学院的学生。我们学院隔壁,就是一家美术学院。
"两边学院经常会举办一些互动交流的活动,我在那类的活动上认识了一个学画画的年轻人,他教我们打这种牌。我们已经是老牌友了!
"不久前,他还跟我们说了一种新鲜的玩法,叫诺埃尔……诺埃尔……诺埃尔纸牌?"
拉里突然目瞪口呆地望着西列斯。
西列斯默然片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有口难辩。最后,他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说的是阿尔瓦·吉力尼?我之前去往无烬之地游历的时候认识了他,我们共同创造了这种新玩法。"
拉里不由得惊愕地看着西列斯,隔了一会儿,他突然又激动起来∶"教授!您真是一个天才!不仅能发明''复现自我''的仪式,还能创造这种新鲜有趣的纸牌玩法!我真是太佩服您了!"
西列斯心想,为什么从拉里的语气看来,发明纸牌玩法还比前面那个仪式更为重要?
他不禁失笑,便说∶"现在,这种玩法很流行吗?"
"在我们这两个音乐美术学院里是很流行。"拉里说,"因为我们平常也没什么事情好做的。打牌的时候得瞒着老师们……不过,我上次瞧见,那个看似很严肃的专业主任,口袋里也装着一副牌。
"明明是没收我们的,但是却装进了自己的口袋……真是的,说不定哪一天,我们能成为牌友?"
他陷入了一种微妙的纠结之中。
西列斯望着他,颇有一种想笑的感觉。不过,他听拉里提及音乐美术学院,又想到历史学会的启示者,突然心中一动,便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拉里,你有在历史学会见到过一个年轻画家吗?"西列斯顿了顿,"他和你的年纪相仿,可能稍大一两岁,戴着金边眼镜,身材比较瘦,总是背着画板。"
拉里认真地听着,然后有点困惑地说∶"您的意思是,他是启示者?"
"应当是。"西列斯说。
拉里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抱歉,教授,据我所知,历史学会没有这样特征的年轻画家。"
西列斯微怔,不由得说∶"如果是你不认识的人,那有可能吗?"
"也不是没可能。"拉里先是承认了这一点,随后又说,"但是,在整个拉米法城,艺术相关的圈子就这么大。
"年轻画家、金边眼镜,而且还是启示者……起码我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存在。或许您也可以问问阿尔瓦,对画家的圈子,他比我更了解一些。我恐怕没法帮到您。"
西列斯明白地点了点头∶"谢谢你,拉里。"
"这没什么……教授,是我得向您道谢。"拉里认真地说,"当我踏入启示者这个领域,并且加入第二走廊的时候,我从未想过,隐藏在时轨与历史中的阴影和污染会如此严重。
"是您拯救了我的人生。所以,您无须向我道谢。我想,在历史学会之中,还有无数像我这样的人乐意向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是您值得拥有的。"
西列斯微怔,随后就低声说∶"我明白了。"他顿了顿,又说,"改天见,拉里。"
"改天见,诺埃尔教授。"
与拉里的这一次会面让西列斯产生了不少的想法。他想,他似乎低估了"复现自我"的仪式对于这些启示者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