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活动教室,实际上就是西列斯俱乐部活动所在的那间教室。
而文学社的成员也基本和他俱乐部中的成员差不多。不过在社团正式成立之后,也有一些新成员加入,目前人数大概在二十五人左右。
西列斯并不是经常参加这个社团的活动,不过如果是他感兴趣的主题或者活动,那么他有空的时候也会过来瞧瞧。
这一次的社团活动是读书会,多萝西娅与朱尔斯商量之后,挑选了雾中纪的一本知名小说。西列斯对这本书多少有些好奇,因此就过来参与了这场活动。
昨天上午缺课的学生安妮特·梅尔文也参加了这一次的社团活动,西列斯便趁这个机会询问了一下她的情况。
安妮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活动开始之前,当西列斯询问她的家中情况的时候,她突然一下子露出了十分沮丧的表情。
她说∶"教授……抱歉,让您担心了。我昨天缺课是因为……我家住在西城。有一批人,像是施工队,想让我们家从那儿搬走。他们要建什么……地下铁路。
"我爸爸和他们起了冲突,被打伤了,现在正在医院修养……不是很严重。我们家也付得起医疗费。您不用担心。只不过……"
她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抬起眼眸,认真地望向西列斯,说∶"您认为,这种事情应该怪谁呢?怪我们住在一个注定被拆掉用以城市建设的区域,还是怪那些态度粗暴却也只是例行公事的施工团队?"
西列斯默然听着安妮特的话。他之前已经从琴多那儿听闻过这件事情,但是他没想到这件事情正发生在自己的学生身上。
他想了片刻,便说∶"肢体冲突的产生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想必你也清楚这一点。"
安妮特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随后,西列斯便说"没有人理应被责怪。当一个错误产生的时候,你只有去思考这个错误的成因,才有可能解决这个错误。"
安妮特微微证了一下。
"你是一个好学生,梅尔文小姐。"西列斯说,"怪罪任何人,实际上都于事无补。比起思考得失利弊,我更倾向于尽己所能去做点什么。"
安妮特想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松了一口气。她若有所悟地说∶"我明白了,教授。"她顿了顿,又真诚地说,"谢谢您。"
正好读书会的活动开始,他们便各自落座了。不过,西列斯心中仍旧有些许叹息的情绪存留着。
与安妮特的对话,让西列斯感到自己仿佛窥见了这个时代的某个缩影。那或许比他正在调查的旧神历史与旧神追随者的阴谋,更加接近这个世界的实际运转情况。
除却安妮特梅尔文,另外一个让西列斯有些在意的学生,就是朱尔斯·汉斯。他的学徒无意中接触到了深海梦境中拿出来的魔方,这让西列斯有些担心朱尔斯的精神状况。
正好,他也吞服了魔药,戴上了【阿卡玛拉的眼镜架】,私下观察了一下朱尔斯的情况。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朱尔斯仍旧十分认真专注,看起来精神奕奕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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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列斯突然意识到什么,于是当在活动结束之后,他便问朱尔斯∶"我感觉你今天显得十分精神?"
"是的,教授。"朱尔斯点了点头,"最近睡眠质量很不错。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西列斯∶"..."
好的,看来这就是阿卡玛拉的力量对普通人的影响了。
他之前也应该问问埃米尔的睡眠质量如何的…….卡玛拉不愧是阿卡玛拉。
他心中哭笑不得,面上还得维持平静,非常客观地评价说∶"这的确算是一件好事。
活动结束后,时间也来到了四点。学生们陆续离开,西列斯也与多萝西娅与朱尔斯告别,然后去四楼的办公室与琴多汇合。
琴多正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披着头发,有点无聊地摆弄那根发绳。西列斯编得有点丑,不过质量还算好,琴多自然一直在使用。
有时候,琴多觉得无聊,便会把头发散开,然后自己和那发绳玩……呃,这种"玩"的说法显得有些幼稚,不过西列斯认为琴多是真的在和那根发绳玩。
西列斯过来之后,琴多就回过神,问∶"社团的活动结束了吗?"
"是的。"西列斯说。
琴多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然后慢吞吞地扎起来。西列斯走过去接手这个活儿。他给琴多编辫子的时候总显得有些笨拙不讨考虑到他那双手从未做过这种事儿,,所以也不能多苛责什么.
西列斯这么做的时候,琴多就坐在那儿,抬起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西列斯。
西列斯编完辫子,有点满意地瞧了瞧,然后俯身吻了吻琴多,说∶"我们可以走了。"
"对了,跟您说个好消息。"琴多一边起身,一边说,"还记得达尔文医院的那副药吗?"
西列斯一怔,有些惊讶地说∶"买回来了吗?"
"是的。"琴多有点儿得意地说,"没让您失望。我找了那位员工先生帮忙,他带着孩子去进行复诊,然后去找了那位休伯特·福克斯医生,请他开了一副药。
"当然,这药是不可能喝的。现在就放在洛厄尔街32号。或许我们晚上可以回去看看。"
"的确应该去化验一下。"西列斯说,不过,他好像不了解什么化学专员相关的人土士….格伦老师?这似乎也是一个好选择。
让一位魔药大师从事化学实验……这相当科学。他认为格伦菲尔说不定会对这事儿感兴趣。
不过,他们还是得先观察一下那副药的情况再说。
西列斯问∶"所以,那位员工先生,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琴多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那似乎就是正常的看病流程,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那位员工先生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便说∶"那么,我们先去外面吃个饭,然后就去看看那副药的情况。"
琴多十分自然地欺到他身旁,与他十指交握,然后说∶"走吧,我亲爱的诺埃尔教授。"
……琴多还真是能将称呼玩出花来。西列斯心想。
不久之后,西列斯便瞧见了那副药。
那和切斯特医生曾经给西列斯开的感冒药差不多,也是某种浓缩汤剂,需要温开水冲服。那一共有二十小袋左石。
"这是怎么喝的,一天一袋吗?"西列斯问。
"是的,每天睡前喝一袋。"琴多说,"这些药需要50枚公爵币。放心,我已经给那位员工先生报销了。"
"50枚?"西列斯有些惊愕,"这价格过于昂贵了吧?"
他想,难怪路易莎.兰普森曾经说,达尔文医院开的一副药就让她倾家荡产了。
"的确如此。"琴多说,"不过,据这位员工先生所说,年轻的孩子看病向来比较昂贵,不管什么医院都是这样。达尔文医院在这中间算是最贵的。
"但是,毕竟西城也没什么其他的好医院了。西城的人们似乎……
他琢磨了一下措辞。
"似平不太想去东城的医院看病。"
西列斯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摇头叹了叹气。他很快冷静下来,目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这看起来黑漆漆的药,便说∶"我们泡一副试试。
这漆黑的药水冲开之后,带着一种奇怪的泥黄色与血色。西列斯此刻仍旧在仪式时间中,便戴上【阿卡玛拉的眼镜架】,静默地望过去。
"有什么发现吗?"琴多问。
西列斯摇了摇头。在他的视野中,那药看起来十分普通地冒着热气儿,并没有任何颜色不对劲的雾气萦绕其上。所以这就是一副普通的药剂吗?
他思索了一下,想到地球化学课的某些教导,便用扇闻法闻了闻这药的味道———种微妙的血腥味窜进了他的鼻腔。
在那一瞬间,他立刻想到了深海梦境发生的事情。当他进入乔纳森·布莱恩特的梦境,那庞大臃肿的怪物脚旁边,就放着一桶血水。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琴多敏锐地问,"味道有什么问题吗?"
"…血的味道。"西列斯声音低沉地说。
琴多不禁皱了皱眉,他望向那碗药,沉默片刻之后,说∶"听起来有些令人恶心。
"我又想到了格雷森事件。"西列斯叹了一口气,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真是.
好不容易摆脱的心理阴影又在这一刻袭来。他想,这药里面,可千万别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但是,血腥味。
他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希望在这些孩子们的身上延续自己的生命,那么这血…究竟来自于哪里?
血脉的传承。一个怪异的说法骤然闪现在西列斯的心中。
他想,乔纳森·布菜恩特和他的孙子纳尼萨尔·布菜恩特。如果这样血缘关系真的存在,如果乔纳森将纳尼萨尔认回来就是为了他那不切实际的永生野望,如果…
血液。血浓于水。血脉力量。
西列斯猝然感到一丝寒意笼罩着心头。
他突然想到,在他与不少人的交谈之中,人们常常会说那些老贵族是十分固执的,并且也如此固执地摆弄着他们的后代,认为他们的后代也应当走上他们的老路。
那些老贵族仿佛让他们的后代成为…….另外一个"自己"。
……复现的力量。西列斯想。
越是契合、越是符合,就越容易成为"某样东西"。这是这个世界的神明的力量规则。污染随着力量一同而来。可人们往往觉得,拥有污染就必定拥有力量。
可如果,有些人创造污染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得力量呢?
"复现自我"。西列斯突然想到自己命名的那个仪式。这个名字其实取的有些随意,只是顺其自然地采用了最为通常的用法。可是现在,西列斯却突然觉得,这仪式的名字仿佛还真的暗示着什么。
如果一个人不想在自己的身上"复现自我",而是在别人的身上"复现自我"呢?
他们真的能利用这种办法,实现永生吗?
西列斯本能地觉得不可能。身体、灵性、意志,这三者是统一而一体的,无法拆分。
可是,的确存在污染这种东西。某些人的尝试,更有可能创造出一个怪物。
西列斯思考的这会儿功夫,琴多一直保持着安静,并且随手把盖子扣到了那只碗上。从他动作的干脆利落程度来说,他回头估计会把这只碗扔了。
西列斯回过神,然后和琴多分享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您认为一些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会试图延长自己的生命?"琴多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是旧神追随者,那么他们不会首先将这种做法用在复活旧神上吗?"
琴多的看法让西列斯微微一怔,然后他突然恍然大悟。
是的、是的—旧神追随者!
他忽略了这重身份,他忘记了乔纳森是死亡的信徒。即便他的信仰没那么虔诚,可是,那是因为他快要死了,所以,才会如此贪恋生命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