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欧内斯廷酒馆落座。
乔恩看起来对西列斯与琴多的关系有些好奇,不过他并没有多嘴询问。在坐下之后,他便说∶"真是寒冷的天气。发生在拉米法城的事情就更加令人背后生寒了。"
西列斯赞同地点了点头。
乔恩转而说∶"既然您对那个金盏杯十分感兴趣,那不如下午来我家作客?当然,如果你能别嫌弃我那个乱糟糟的家就再好不过了。"
西列斯微微笑了一下,说∶"当然不会,乔恩,我很感激你的慷慨。"
"任何一名侦探都不会错过送上门的线索。"乔恩摊了摊手,"我更该感谢你的出现让这个案子柳暗花明了。"
不等西列斯回答,乔恩便转而说∶"我们不必在这儿客气了。我先去四处问问情况,两位在这儿坐一会儿就好。"
说着,他就起身与四周的酒客们搭话,十分有侦探的气质与作风。
在他离开之后,琴多才说∶"他看起来是个….他斟酌了一下说法,然后眯着眼睛低声说,"危险人物。"
……这个翠绿眼睛来自无烬之地的探险者,他自己现在这副不快的模样也的确算得上是个危险人物。
当然,西列斯也并不否认他对乔恩的猜测。
乔恩·曼斯菲尔德。一名侦探。他在拉米法城内享有不错的声誉,因而加入到了搜寻叛教者的队伍之中。他将很有可能发现一个阴谋。
这是原本跑团剧本中的介绍。
不过,在西列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跑团的剧情就已经彻底被他搞乱了。跑团中的这些角色,原本应当随着叛教者哈姆林的行动而串成一条线,现在也已经彻底分崩离析。
骑士长班扬仍旧在好好地当着骑士长;商人兰米尔依旧笑眯眯地做着生意;小丑下落不明;考古专业学生赫尔曼·格罗夫正随导师在无烬之地考古。
切斯特·菲茨罗伊仍旧好好做着医生,没成为第一个受害者;流浪汉伯恩似乎仍旧在暗中蠢蠢欲动;侦探乔恩·曼斯菲尔德没了叛教者的案子,但也正在调查别的案子。
还有,那一个截至目前西列斯都没能遇上的角色——那位异国的女主教。她本应该因为叛教者的出现而来到康斯特公国,但是现在也并未出现。西列斯甚至都不知道她会在哪个国家。
他们八个人已经脱离跑团的剧本;他们八个人仿佛已经走上自己命运的道路,朝着未知的迷雾前进。那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于西列斯而言,作为这八名角色曾经的守密人,他认为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旧的故事理应结束;新的旅途理应开启。这是在他的设想中,十分不错的结局。
于是面对琴多的说法,西列斯只是顿了顿,便说∶"的确如此。不过,他也为我们带来了新的线索。"
琴多没否认这话。他只是强调说∶"但是,您也不能使用那个放大镜。"他嘀咕着说,"您有我就够了。"
西列斯心中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说∶"当然,琴多。"
琴多看起来这就心满意足了。他靠在西列斯的身上,把话题转回了正事∶"所以,下午我们就去这位侦探家里?"
"是的,我的确对那个金盏杯十分好奇。"西列斯思索了一会儿,"实际上,我觉得那个金盏杯出现在垃圾桶里有些奇怪。"
"为什么?
西列斯说∶"扔掉假发还好理解,但是一个金盏杯……你不觉得即便不扔掉,放在屋子里也不会引人注意吗?那不过是个用来喝水的杯子。
"正因为它被扔进了垃圾桶,所以我们才会关注这个杯子。逻辑上是这样的。可是如果仔细琢磨
有人将金盏杯扔进了垃圾桶''。
这个前提
"这个人的做法,真的有必要吗?"
琴多几乎立刻明白过来∶"您的意思是,有人在利用这个金盏杯暗示我们什么?"
"是的。应该说,双重暗示。金盏杯或许就隐藏了一个秘密,而扔掉金盏杯这个行动本身,同样在暗示我们一些事情。''
"……也就是,有人在帮助我们?"琴多说,"那伙幕后黑手,他们内部存在着分裂吗?"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补充说∶"只是一个推测。"
这个猜测在他们发现布鲁尔·达罗的尸体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因为有人干净利落地一刀毙命,让布鲁尔毫无痛苦地死去;但是,也同样有人在布鲁尔死后虐待了他的尸体。
"您的推测向来都会成真。"琴多低声嘀咕着,……当然,我这可不是在说您是先知。"
西列斯∶".…"
他怀疑地瞧了瞧琴多。
琴多笑了起来。他总有点闲不下来,这会儿又偷偷握住了西列斯的手,把玩着那漂亮纤长的手指。他说∶"我只是为您的智慧感到心动。"
他们谈话间,乔恩也与其他酒客们聊完回来了。他一瞧见琴多懒洋洋地赖在西列斯身上的模样,便不由得微微一怔。
当然,这位看似年轻的侦探先生仿佛早已经见识过大风大浪,丝毫没被这两个男人的互动惊到。
他只是稍微停了停脚步,就若无其事地坐到了他们的对面,并且笑眯眯地说∶"两位,我可是获得了不错的收获。"
西列斯反过来捏了捏琴多的手指,让这家伙坐坐好。琴多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身体坐直了,尽管他仍旧握着西列斯的手。
西列斯仍旧平静地问∶"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乔恩说∶"有一个酒客,是过来借酒消愁。他的孩子之前在西城的达尔文医院住院治疗,但是仅仅只是几天过去,原本还能与人对话的孩子就突然不治身亡。
"他说,这事儿给了他巨大的打击。他和他的妻子张罗完孩子的葬礼之后,就彻底陷入了颓废之中。而据他所知,这种事情在过去一段时间,发生了不少次。"
西列斯不由得皱了皱眉,问∶"那发生在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过去十几二十天里发生的事情。"乔恩说,"那个男人说,他的孩子没能熬过新年。"
"你有问他,他的孩子具体生了什么病吗?"
"这倒不太清楚。"乔恩说,"那男人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那男人就趴在柜台上,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周围人偶尔都会朝他投去了然而同情的一瞥。
西列斯默然了片刻。
隔了会儿,他低声说∶"所以,西城达尔文医院的行径正在逐渐变得疯狂起来。是什么刺激了他们?"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心中其实浮现出了一个可能的猜测——诺娜曾经在梦中对他说,那些医生说其他地方已经拥有了"圣子",而他们这里却没有。
他们正在制造"圣子"吗?
"很难说达尔文医院究竟在想什么。"乔恩耸了耸肩,"或许只是因为,冬季漫长而寒冷,病患众多,所以他们需要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病患清理出去。"
"…以死亡的方式?"
乔恩以一种非常随意的语气说∶"达尔文医院的建立,本质上不过是那群贵族老爷们在赚钱的时候,想要同时享受一下慈善的名声罢了。
"这家医院看病的价格比其他医院贵得多,却因为有大人物在背后站台,而反过来受到普通民众的信任。而您觉得,实际情况真的如此吗?"
西列斯心想,实际情况说不定比乔恩想的还要残酷得多?
仅仅只是为了赚钱?
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乔恩认为自己的说法得到了西列斯的赞同,便点了点头∶"看起来,您也认可我的想法。您实际去过达尔文医院吗?"
"我去过东城的那家。"西列斯说。
"您有察觉出什么问题吗?"
西列斯摇了摇头。
琴多在一旁说∶"如果去到医院里面就可以解决这一切,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
"普拉亚先生说的没错。"乔恩赞同这种说法,"真正的罪恶,必定发生在医院之外。或许我应该去向我的同僚打听一下达尔文医院的幕后投资者,也或………."
乔恩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他突然回过神,歉意地笑了笑,便说∶"时间不早了,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谈谈?去我家瞧瞧那金盏杯,聊聊那个案子,怎么样?"
乔恩的家位于东城,大概在东城的西南面,是坎拉河沿岸的一排公寓中的一层。乔恩说他将对门的两套公寓买了下来,然后打通,重新装修,形成了一个大套间。
"我有许多资料需要存放。"乔恩解释说,"所以需要更大面积的储物空间。"
这种说法显得无可挑剔,并且也十分符合乔恩的侦探职业。两边打通的宽大房间里,也的确正如乔恩所说,满是木制的柜子、抽屉以及快要溢出来的纸张资料。
这里并没有存放太多乔恩自己的生活用品。看起来,乔恩似乎更将这个房子当做工作室,而非日常休息生活的地方。
乔恩从其中一个柜子里,拿出了那个刻着金盏花的搪瓷杯子,递给了西列斯。
今天早上出门之前,由于将要前往康斯特国立银行查看那些达罗家族的资料,西列斯认为其中说不定会藏着一些危险的东西,所以谨慎地服用了魔药并且佩戴了【沉静的心】的胸针。
现在,他也顺势戴起【阿卡玛拉的眼镜架】,然后走到窗边,静静地查看着这个杯子。
白色的杯身、灿金颜色的花朵、略有磨损的把手。那花朵实际上是一整束花,有绽放的也有未曾绽放的,挤挤挨挨地凑在一块,显得格外繁盛与灿烂,的确称得上"太阳的新娘"这样的美誉。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曾经被频繁使用的杯子,从其使用痕迹来看。但是,它又被遗弃在垃圾桶里,与长长的假发共同被冷落,直到被附近的仆人捡回家,直到被一名侦探发现。
"那顶假发也在您这儿吗?"西列斯问。
乔恩点了点头,然后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翻找起来。他歉意地说∶"我得找找。总和其他的东西混在了一起….在这儿!"
他将那顶假发拿了起来。那是一顶大约长至腰臀的假发,整体呈现棕色,显得糟糟的,好似完全不被主人上心打理。
乔恩说∶"我检到这假发的时候,它就是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这样凌乱的假发有谁会愿意使用。"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从他的视角来看,这两样东西并没有呈现什么特殊的样子,就是平平无奇的杯子与假发。不过,这反而显得更加离奇了。
"所以,您是怎么发现这两样东西的?"西列斯问。
乔恩想了想,说∶"您也知道那个侦探俱乐部的存在。当时我们听闻了这事儿,就一同去了。我们到的时候,警方,还有历史学会的那批人都已经离开了。
"我们就在附近搜查了一下。然后我注意到了那个垃圾桶,认为凶手说不定会在垃圾桶里留下一些什么痕迹,于是就去看了看,结果真的找到了什么。"
他这么说着,然后耸了耸肩,说∶"十分幸运,不是吗?"
西列斯眯了眯眼睛。
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