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的确不希望我走上父亲的老路,但是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就是一心想要调查清楚父亲当年究竟犯下了什么错,才让我的童年、我母亲的寡妇生活,如此不顺。
"因此我不顾母亲的反对,去了港口,和那些老水手们混在一起。一开始他们不清楚我的身份,后来也慢慢清楚了。总之,我从他们那边也得到了一些消息。
"后来我自己混出了一点名堂,也接受了一些人的雇佣。他们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相关信息,尽管时隔多年,他们的信息或多或少有些矛盾之处。
……甚至有人以为我父亲是发了财,抛妻弃子前往贝休恩。哈,如果他们乐意的话,那我们尽管可以将这种''幸运''交给那家伙。"
加勒特冷笑了一声,露出十分明显的恶意。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暂且将自己这些情绪压下。他继续说∶"总之,我从各种渠道,从不同的人嘴里了解到当初发生的事情。
"当年我父亲出海的时候,年纪已经三十多岁了。他一直都是做那行当的,就是……去寻找一艘''好船'',希望从里面捡到点古董,或者其他什么赚钱的玩意儿,来攒点钱。
"这行当让他发了点财,但要说真的赚到了什么,也没那回事。他和我母亲结婚,生活逐渐安定,就想要离开这行当,转行去当个普普通通的渔民,整天捞捞鱼,也不用让我母亲担惊受怕。
"想是这么想。但当时我母亲怀了孕,他觉得要多赚点钱,因此当那名老船长上我家里来,让他再去跑最后一趟生意的时候,他终究还是同意了。
"他想要趁这最后的机会,赚点钱,能好好供养这个家庭,在那之后就金盆洗手,不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想得挺好,可他最后没这机会了。
"总之,他们就出发了。那船队的船长是我父亲的老熟人,等他们出了事,那船长的妻子也是到我们家来闹的次数最多的人。哈,确实是老熟人。
"那船上其他的水手,我父亲也认识不少。那之后都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这是后话,总之,当时雇佣他们的商人,其实是与一些民俗学家、一些艺术家一起来的。
"他们想要去一趟福利瓯海,对这北面的海洋十分感兴趣。此外,他们也听说福利瓯海上存在一些孤岛,孤岛上还有一些原住民。他们同样对这样的海洋生态十分感兴趣。
"要我说,这事儿还真挺常见的,我不久前就也遇上一个对这东西感兴趣的外国人。
"但是,我父亲这群人的运气实在很差,他们硬是要出海,硬是碰上了风暴,硬是流落到了货真价实的原住民岛屿。
"然后,他们又没法好好待在那个岛上等待救援,硬是与那些原住民发生了冲突,硬是被赶回了破破烂烂的船上,硬是在返航的路上碰上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最后,只有我父亲一个人活着回来。我父亲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泥碗。"
说到这里,加勒特停了下来,然后目光中闪过一丝恐惧。
趁这机会,幽灵先生也整理了一下加勒特所说的信息。
伊诺克·吉尔古德。三十多年前,他之所以出海,是因为有一些商人、民俗学家、艺术家组成的群体,共同雇佣了一只船队,前往探索福利瓯海和孤岛上的原住民文化。
那船队的船长是伊诺克的老上司,同时伊诺克自己也想要趁这机会赚最后一笔钱。于是,他们便一同踏上了旅程。
他们遭遇了海上的风暴,流落到孤岛,,与孤岛上的原住民起了冲突,不得不回到破烂不堪的船只上,试图回到金斯莱。
而正是在回程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造成了最终的悲剧。只有伊诺克一个人回到金斯菜,并且他当时拿着一个泥碗。
.碗。
这说法令幽灵先生心生古怪。因为他意识到,泥土很有可能与现在正在贝休恩流行的陶瓷有关,而碗,用以吃饭的碗—那相当明显地代表了贪食与暴欲之神贴米亚法。
换言之,那孤岛很有可能是一群旧日神追随者的领地。而这群流落其上的船员、水手、商人、民俗学家、艺术家,他们很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了一些问题,或者拿了一些物件,因此才会遭遇灭顶之灾。
但是为什么,伊诺克可以活下来?
幽灵先生没有直接询问这个问题,他怀疑加勒特也不是特别清楚这事儿。
加勒特停了一会儿,然后说∶"事情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有些不对的。"
他坐在地上,目光中带着一种十分迷茫和紧张的情绪。
似乎仅仅只是回忆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就会让他感到恐惧;而实际上,那个时候他可能刚刚出生,甚至还没有出生,只是从他人那边听闻此事。
他说∶"他们当时已经离开很久了,人们都说他们都葬身鱼腹,甚至我母亲都是这么认为的。我知道这事儿,是因为我曾经无意中发现家里有一些用来祭祀的东西。
"我问了我母亲,她才跟我说,是因为她当时以为我父亲已经死了,所以她就提前准备了衣冠冢。总之,人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死在风暴之中。
……因为,那时候,福利瓯海上出现了那几十年里最严重的风暴。按照一些老水手的说法,过去一个世纪,就那一次的风暴最为吓人,一连影响了一两个月。
"一些地方因为没法出海捕鱼,甚至都出现了饥荒。就是那段时间里…….当然这事儿也并不罕见,在一些小渔村,那地方的人们总以为,出海捕鱼就是他们唯一的生活方式了。
……有些扯远了。总之,我父亲回来的时候,整个金斯莱都轰动了。每个人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父亲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们抓着我父亲盘问了许久,但其实我父亲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信息。那之后,我父亲回了家…他变得有些奇怪。
"有人说,他变得特别贪食,每顿饭可以吃很多;还有人说,他越来越喜欢吃生食和生肉,甚至将带血的肮脏的鱼内脏吃下去。
……我母亲的说法是,当时我父亲只乐意用那个泥碗吃饭。她没提及其他人的那些说法,但是我知道那是真的,因为我母亲也同样感到……恐惧。
"这件事情就慢慢闹大了。你肯定也知道,这世界上存在着一些神奇的力量。三十多年前,金斯莱还是个比较蒙昧的地方,人们都觉得我父亲,还有船上其他那些人,是招惹了古怪而危险的东西。
"他们还说,我父亲之所以能活着回来,是因为这东西想要传播自己的力量,想要污染全城,想要让所有人都死光。
"随着我父亲古怪行径一天一天持续,人们也越来越害怕。终于,这事儿闹大了,有人到我家来,说要把我父亲在城镇中心的位置斩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祛除这种邪恶的力量。
"…….我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出这种办法的。总之,这事情引发了一些冲突。当时一些老水手还是护着我父亲的,但是普通居民却觉得怎么也忍不下去了。
"更上面的部落听闻了此事,觉得我父亲的情况的确古怪,于是就派来了调查队伍,把他带去了首都贝休恩,连同那个泥碗一起。
……所以,从来没有什么发财的传说,什么幸运的水手。一条''好船''的前提是,它是安全的''好船''。
加勒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后来你父亲怎么样了?"人偶问。
"他再也没有出现。再也没有回来。"加勒特说,"贝休恩那边派人来说,他已经死了,死在疯狂之中。我其实乐意相信这一点,但是我母亲并不乐意。
"当时我父亲出海时候准备好的衣冠冢,直到现在也没真的下葬。当然,我是觉得我父亲的确回不来了。时间都已经过去了三十几年。"
人偶有点困惑地问∶"难道你和你母亲没有前往贝休恩确认这事儿吗?"
"我们当然去过!"加勒特有点恼火,"但是,你以为那群大人物能给我们什么答案?他们只会说,啊,那臭烘烘的水手的妻子和儿子。那语气轻蔑得好像我们是垃圾一样。
"我父亲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时间越拖越久,当初那些调查人员们一个一个都联系不上了,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我和我妈妈还能怎么样?"
幽灵先生与他的人偶都陷入了沉默。
加勒特同样沉默着。隔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语气也突然变得平和了一点。他说∶"将这些事情说出来,我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不久前我也出了事。你可能知道。虽然我只是在风暴里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没有我父亲的事情那么惊心动魄,但是….
"我似乎也走上了我父亲的老路。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回来。我母亲的担心,似乎始终都是对的,我也.…我也是那种.…….苟活的懦夫。"
随着他声音逐渐低弱,那女人的哭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幽灵先生皱了皱眉。
人偶说∶"活着从来不是一件怯懦的事情。"
加勒特惊愕地抬眸,望了过来。
人偶说∶"哪怕是你和你父亲这样的情况。"孩童的声线显得稚嫩,但是语气却绝非如此,"不要让他人的死亡成为你的死亡。"
加勒特目光震动,他颤抖了起来,随后捂住了脸。幽灵先生望见他的泪水,不过他保持着礼貌的沉默。这是加勒特的噩梦。
血色的天空逐渐变得明朗了一些。当然,阴云仍旧覆盖着许许多多的区域。只不过,有阳光洒落在这栋破破旧旧的小屋子上。
女人的哭声也彻底消失了。
隔了一会儿,加勒特若无其事地擦了擦脸,他说∶"谢谢你。好吧,这话听起来真别扭。总之,谢谢。"
人偶像模像样地耸了耸肩,说∶"不用谢。"
"所以,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事情?"加勒特转而问,"你正在调查这一切吗?"
"不仅仅是你父亲的事情。"人偶说,"我这里可以为你提供两条信息。第一,三十多年前,你父亲的事情也在贝休恩带来了一些巨大的影响。
"当时往日教会在米德尔顿的大主教因此失踪,三十多年来都毫无踪迹。并且,当时有与那个泥碗相关的人出现在贝休恩,搜寻那个泥碗。
"第二,最近几年来,贝休恩突然流行起一种陶瓷,其材料来自于福利瓯海的孤岛。这些泥土被制成餐盘,成为了一些大人物的餐桌用品。"
加勒特的目光中流露出震惊,他不禁说∶"他们疯了吧!用这种危险的东西!"
人偶只是说∶"或许如此。不过,我也不确定这泥土是否就与你父亲的那个泥碗有关。"
"我来调查一下这事儿。"加勒特冷笑着说,"正好我在贝休恩。我看这些东西背后的那些人.…怕不怀好意。
"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或许已经调查不出什么了,但现在的事情仍旧可以。我倒是乐意让那些大人物去死,但是,我也不想让我父亲死得不明不白。"
幽灵先生与他的人偶就默认了这一点。
加勒特呼出了一口气,看起来又恢复了他传闻中那种我行我素的风格。他说∶"那么,幽灵,我们之后再见?"
"当然,吉尔古德先生。"人偶礼貌地说,"我会在后天晚上再次来到你的梦境。"
加勒特露出一种十分不情愿的表情,他说∶"幽灵,你知道你这种行为是在窥探他人的隐私吗?"
"所以我尽量让自己不这么做。"人偶十分坦诚。
加勒特无言以对。他说∶"那就快走!"
幽灵先生便离开了他的梦境,回到了孤岛上。又是一株小树出现在孤岛上,不过,加勒特的树似乎没有琴多的树那么健康。
他打量了一会儿,认为那只是一种无形之中的感觉,但的确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