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洗越脏?"西列斯反问了一句,然后说,"在卧室等我。
他随手关上了书房的灯。
第二天上午八点,西列斯先去寄了写给兰米尔和乔恩的信,然后就来到了往日教会中央大教堂。
教堂中殿的氛围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有格罗夫纳一人站在中殿中,静默地向安缇纳姆的雕像祷告着。西列斯没有打扰他,只是沉默地望向了安缇纳姆的雕像。
这位现世唯一的神明,仍旧用袍那宽和、平静、默然而冰冷的目光望着这个世界。
隔了片刻,格罗夫纳从祷告中回过神。他微笑着与西列斯打招呼∶"早上好,诺埃尔教授。许久不见。"
"早上好,主教先生。"西列斯说,"我是来找凯瑟琳·金西女士的。"
"哦,我从凯瑟琳那儿听闻了这件事情。一伙暗中活动的旧神追随者,那的确十分令人忧心。格罗夫纳说,"我知道您现在正在调查这事儿,如果我们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那么您尽管说。"
西列斯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又转而问∶"主教先生,关于福利瓯海……"
格罗夫纳的表情稍微沉郁了一些。过了一会儿,他说∶"现在时间还早,您如果不着急的话,不如去办公室,我们仔细聊聊?"
"当然可以。"西列斯说。
他们便一同前往了格罗夫纳的办公室。如同上一次会面一样,他们面对面坐下。
格罗夫纳斟酌了片刻,然后说∶"您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人,站在吾神的对立面。"
西列斯点了点头。
他的确知道这事儿,而且这件事情是在他踏入启示者的门槛的时候,就已经被提醒的事情。当初他在卡贝尔教授的那张手稿上看到一个画着叉的眼睛符号。
而他之后从格伦菲尔那儿得知,这种图案恰恰意味着安缇纳姆的反对者。
西列斯也从种种渠道,了解到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反对者。
按理来说,安缇纳姆是现世唯一的神明,并且也在雾中纪来临之际,庇护了人类生存的最后微光。如果不是这位神明,那么人类很有可能就已经陨灭在迷雾的来袭。
但即便如此,仍旧有许多人并不尊敬安缇纳姆,甚至于,憎恶袖。
而那完全基于一种,旧神体系的思考。
一些人认为,安缇纳姆也不过是强大一些的启示者,袍窃取了神名,神不应被称为神,却自称为神。而另外一些人认为,安缇纳姆不仅仅是不应被称为神,就连袍的力量本身,也是窃取自旧神。
甚至有一批人认为,是安缇纳姆造成了旧神的陨落。他们认为安缇纳姆是加害者,如今却反而摇身一变,成了人类文明的庇护者。这种观念令这些人颇为愤愤不平。
换言之,有人并不认可安缇纳姆"新神"的地位。而安缇纳姆本身以及往日教会,也始终没有以严厉、激进态度来处理这些反对者,因而后者就越发地猖狂与坚定。
他们坚定地认为,安缇纳姆不应获得如今这般的地位。
西列斯曾经因为这种想法而感到十分的困扰。毕竟,就算这些人认为安缇纳姆不应被称为神,但是,安缇纳姆毕竟拥有着力量吧?毕竟拥有着无数的信徒吧?
这些反对者,他们真的不担心自己被愤怒的神明及神明的信徒击溃吗?
不过随着西列斯对这个世界慢慢了解,他也慢慢明白这种心态的根源。
是因为旧神。
安缇纳姆是新神,即便他是如今唯一的神,但是,袍也不过只是出现了四百年。而旧神呢?在那遥远的、漫长的、宏大的过去的时光里,旧神们统治着这个世界。
那短短的四百年,如何与过去匹敌?
况且旧神的力量,仍旧以某种方式,继续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着。人们,特别是启示者,依旧笼罩在旧神的阴影之下——不是指那位"阴影"。
安缇纳姆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安缇纳姆也无法如同真正的天神一样,一瞬间就将这个世界的许多问题—迷雾、污染、失控——彻底解决。
所以自然就会有一批人,即便他们曾经受到安缇纳姆的恩惠,即便安缇纳姆的庇佑才让他们得以诞生,但是,他们依旧愤怒着。
而一件相当可笑的事情是,安缇纳姆无法与"过去"匹敌,可是,袍的神格却恰恰是"过去"。或许正是费希尔世界的过去塑造了安缇纳姆这位神明,所以,池要如何打败"过去"?
西列斯默然望着对面的这位主教先生。
而格罗夫纳见西列斯点头,便说∶"既然您知道,那么我就稍微简略点说。在过去一段时间以来,总是会出现这样的人。
"他们可能与旧神追随者是一伙的,也可能只是普通的启示者。他们的心中总是带有一种敌视吾神、厌恶吾神的情绪。
"我无法理解这种情绪。不过,吾神一直对这件事情不是特别在意。而过去许多年里,我们也无暇顾及那么多….毕竟,我们有许多需要做的事情。
"但是,近些年来,这种情况却愈演愈烈。或许是因为雾中纪也已经过去了四百年,有些人忍不住也不敢继续忍下去。
"也或许,是随着迷雾的消失,人们逐渐意识到旧神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是有些人却不敢相信这一点。
"此外,康斯特大公的枯萎荒原开发计划也是一个问题。这件事情将一个事实摆在有些人的面前,也就是,无烬之地不再是一个恐怖的、可怕的、被旧神的阴影笼罩的地方。
"而是一片亟待开发的沃土。
"种种情况都告诉他们,时代已经发生了改变。所以,他们就打算做点什么。
格罗夫纳的声音相当低沉。看得出来,即便安缇纳姆不在意这些事情,但是,袖的信徒实际上仍旧愤怒于那些挑战神明权柄的人们的存在。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说∶"所以,那名叛教者……."
"哈姆林。"格罗夫纳低声说着这个名字,"叛教者,哈姆林。他曾经是我相当信任的一位教士,我甚至考虑过,在我之后,将主教这个位置交给他。"
西列斯望着格罗夫纳,片刻之后,他说∶"但是,他却背叛了您。"
"也背叛了吾神。"格罗夫纳叹了一口气,露出些许疲惫的表情,"我……我难以理解这种情况。不过,从我们后续的调查来看,他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存在异心,而不是最近才突然改变理念。"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想,哈姆林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某一些人送进往日教会的秘密卧底。
汁华:
西列斯皱了皱眉,有点困惑地问∶"所以,哈姆林背后的那些人,究竟是……?"
他知道哈姆林是叛教者,是站在安缇纳姆对立面的人。
但是,仅仅就安缇纳姆对立面这一个范畴,无法清晰地描述这批人的真实目的与立场,他们各自心怀鬼胎。
他们可能是"阴影"的信徒,可能是某些旧神的信徒,也可能是这两者结合,也有可能完全不信仰神明,只是看安缇纳姆不顺眼。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有清楚地了解这批人的真实身份,才有可能彻底将其解决。
比如曾经发生在黑尔斯之家的事情。看似他们已经将那些胡德多卡的信徒解决掉,但事实上,"阴影"的信徒仍旧在暗中观察这事儿的进展。这事儿还没能落下帷幕呢。
格罗夫纳斟酌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认为他们应当是旧神追随者,但是…….他犹豫了-下,又说,"但是,他们的信仰显得相当模糊。"
"模糊?"西列斯不禁因为这样的说法而困惑了一下。
格罗夫纳点了点头,然后说∶"或者说,我们没法从他们,尤其是哈姆林的表现上,总结出一个非常典型的旧神追随者的形象,也就无法确定他们究竟信仰哪位旧神。"
西列斯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突然意识到,在跑团剧本中,情况似乎也是一样的。
他一直不太确定,剧本中,叛教者哈姆林一行人想要复活的"邪神"究竟对应费希尔世界的哪一位神明,因为那种概念的描述相当模糊,似乎就只是某个邪恶的、神秘的神明。具体是哪一位神明?
费希尔世界拥有十三位旧神,以及数不胜数的弱小神明,还有"阴影"这样后来的神。
跑团剧本中的"邪神"必定对应某一位特定的神明,就好像那些角色卡都在这个世界上对应一个真人一样。西列斯倾向于这个邪神很有可能是"阴影",但也仍旧觉得,那似乎也不太吻合。
毕竟,"阴影"似乎始终隐藏在黑暗之中,池的信徒也相当不引人注目,比如那位神秘的德莱森先生,在黑尔斯之家果了那么久,却没人对他留下什么印象。
而在跑团剧本中,为了复活邪神,这些人却做出了相当可怕的事情。
此前骰子也跟他说过,跑团的剧本是命运的一次预演。换言之,那是真的可能在现实中上演的事情,只是西列斯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但是,这就与"阴影"的概念不太符合。
更何况,现在"阴影"仍旧在福利瓯海上接受来自孤岛住民们的献祭,袍仍旧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这群人要来个莫名其妙的"复活"?
这其中显然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难道,这群信徒并不清楚他们信仰的神明的近况?
可是,之前班扬骑士长就曾经说过,叛教者哈姆林与来自福利瓯海的一些人有所关联。那很有可能就是福利瓯海上那些孤岛的住民。
那些住民总会在海上风暴来临之际向"阴影"献祭,不可能不知道"阴影"的情况吧?
想着,西列斯就一阵头疼。他感到这件事情牵涉到太多人、太多线索,而这些线索乱七八糟、毫无规律地汇总到他的面前。
他想要试着扯出一条清晰的线,但是刚揪出一个线头,其他一大堆线团就跟着一起滚了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格罗夫纳又说∶"正因为我们仍旧对哈姆林的事情心存疑虑,所以我们才会想要调查福利瓯海的事情。不过现在,这件事情恐怕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西列斯点了点头,这才明白过来。
往日教会从哈姆林口中询问到的信息恐怕不清不楚,因此班扬骑士长才会前往米德尔顿,想要向伊丽莎白主教寻求帮助。
但是,米德尔顿的情况又与康斯特截然不同。因此,这件事情目前来看只能暂时搁置。当然,西列斯知道这一切还未曾结束,必定会引发出更加复杂的局面。
抛开这事儿不谈,西列斯对一件事情相当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