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理解。
他甚至是木讷的,被人围攻,那些人给他带来的伤痛,竟比徒手破阵更痛。
直到他被拽起来,依旧未能想通。
他被关押了起来。
狱里没人来看他,他的父王,他的兄弟,他的仆从,他救过的百姓。
谁都没有来过。
狱里给他最差的饭菜,他甚至在饭菜里看到了恶心的虫子尸体,偶尔还能闻到尿骚味。
他早就看过修者给他的竹简,会了引气入体之法,已能辟谷,便从来不吃。
或许是怕他一直不吃饭死了,他的饭食才好了些。
他被关押期间,时常被关进囚车里。
囚车会绕着丰镐城所有的街道绕圈,以此示众。
囚车外被他保护了的百姓会朝着他骂出最恶毒的话语,用烂菜砸他,朝他泼粪水,甚至偷偷用武器攻击他。
前几次攻击还算轻,后面见无人管,他们的攻击越发放肆凶狠。
悬颂每一次被示众游街,顾京墨都跟在囚车后面看着。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眼眸中逐渐没了光,变得傀儡一般。
悬颂最爱干净了……
他最挑剔,也最难伺候了……
可他却经历了这些事情。
她很想去安慰悬颂,然而悬颂看不到她。
她只能一路陪着他,他游街示众几次,她陪着他几次。
悬颂的心魔,究竟是弑母,还是这一次次的囚车游街?
他内心的魔,究竟是母亲的凶残,还是百姓的摧残?
似乎是一次次积累的失望,才让悬颂逐渐变得凉薄起来。
他不再想管世人的事情了,旁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他没必要去救人。
没有必要!
重新被关进监牢里,悬颂依旧像一个呆傻的人,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
直到,他看到九枳的身影出现在牢房门外。
他抬眸去看自己的母亲,依旧未动。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没死,那一剑只会封印她的修为。
他也知道地面上狐狸的尸体,是母亲用同族尸体来做的障眼法,她的本体逃了。
所以九枳出现的时候,他并不惊讶。
“你看,你救了他们,有人感谢你吗?”九枳问道。
悬颂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没有理会。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对待你吗?”
这时,悬颂终于抬起眸子,用死气沉沉的双眼看向她。
他想知道。
“他们害怕。”九枳终于回答出来了,“他们看到了我的可怕,他们看到你我是同族,所以他们觉得你也会如此可怕,这是对未知异族的恐惧。但是你尚且年幼,他们能够欺负,所以他们肆无忌惮。
“他们看到我已经死了,潜在的危险就只有你了,所以他们想把你也除掉。
“哦,对了,还有,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儿子,所以他们可以靠虐待你来泄愤,毕竟他们之前的确伤亡惨重。
“至于是不是你救了他们,他们不在乎,他们只想安全,他们的心里只有自己,他们甚至觉得你是在做戏,这世间有谁会对自己的生母动手,只为了救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
“没有人!这世间没有人会完全心善地去救苦难之人,没有!”
悬颂听完,重新垂下眸子。
依旧一言不发。
那绝望,失去生气的模样,让人看着心惊,暗暗心疼。
九枳就这样看着他,终究是沉下声音对他道:“失望了吧?你做的事情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可。你承认你错了,我便救你出来。”
关押悬颂的牢房阴暗潮湿,甚至可以听到水滴的声音,叮咚叮咚——
如此安静了许久……
“我没错……”悬颂终于出声,“是他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