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畏阋墙胤祥争出头 敲木钟御苑学驴鸣

“嗯。”胤禛点了点头,问道:“范时捷,我府里一个书童,叫你的人拿了,他犯了什么事?”范时捷耸了耸小胡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四爷,府上奴才狗儿在四牌楼因欺负一个卖鸡蛋的,引起口角,是理藩院的姜芝和礼部的姚典撞见了,扭送顺天府的。这事惊动到理藩院,不审就放,恐怕不好。”说罢便瞅胤禛。

胤禛听他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也不知狗儿犯的什么事,一时竟寻不出话来,只呆着脸不言语。他的这副脸,有时王公们见了也打寒颤,偏这范时捷就不在乎,见胤禛无话,便叩安告辞。恰胤祥用大帽子扇着凉风风火火出来,一见范时捷便笑道:“日你妈!你还没死呀?”

“哟!十三爷!”范时捷听这一声骂,仿佛浑身都通泰了,一头请安,说道:“十三爷您康泰着哩,奴才怎么舍得伸腿儿?”一句对话弄得庄重严肃的胤禛也是一笑,便道:“老范和我公事公办,正打擂台呢!”

胤祥笑骂道:“你这头野驴,连四爷的账都不买,你他妈吃了什么药?”“不是不放。”范时捷是个越骂越舒服的人,笑得两眼都挤成一条缝,说道,“方才回了四爷,审审就放,审审就放……”胤祥便知案子不大,骂道:“四爷说了话,你还审个屌!不就是和人拌嘴儿么?”

“不是怕姚典他们不依嘛!”范时捷两手一摊,说道,“要是单单儿拌嘴,我抓什么人?这个狗儿恶作剧,把人摆治得忒不像话了——今儿四牌楼有个小孩说买鸡蛋,叫卖鸡蛋的挟着箩盖儿,一五一十地数着往上摞。摞了五百多鸡蛋,累累叠叠小山似的。那卖蛋的撅着屁股双手扶着,骑马蹲裆一动不敢动。那个小鬼头说声取钱去,就溜了。这个狗儿趁着卖蛋的不能动,就上来踢了人家一脚,又搔人家胳肢,痒痒得把一大堆蛋都倒在街上。两个人打起来,又横不愣子窜出一条瘦狗,咬得卖蛋的手指头直流血……”

他没有说完,胤禛便知必是坎儿狗儿合作的勾当。这事虽不大,但皇子家奴于光天化日之下欺侮平民,张扬出去名声极坏。正想着,胤祥笑道:“这不过是孩子气戏耍,当的什么真?姚典是你干爹?姜芝是你妈?亏你做到首府,还是个京兆尹!再说这混账话,把蛋黄子给你踢出来!”说着,居然上前一把拧住范时捷耳朵,笑问:“你放不放?你放不放?宛平县里管朝廷,这么大官连这点事都做不来?”

“十三爷!哎哟哟哟哟……”范时捷疼得嘘着嘴笑道,“……你放我就放,你放手……一会儿不定还要见皇上,耳朵肿了不雅相……”

“学个驴叫!”

“哎呀十三爷!这是什么地方儿?看叫人……”

“学!”

那范时捷被揪了耳朵,翻眼看看忍俊不禁的胤禛,真的哈着气儿,嘶着嗓子来了个驴上坡,还夹着打了两个响屁,胤祥这才笑着放开手,惹得守在园门口的太监亲兵没一个不哈哈大笑。胤禛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种人,不禁也笑得打跌,胤祥却道:“四哥,咱们走——老范,晚间把你这身狗皮扒了,带着狗儿到我家。日你妈的好口福,正有一坛子赊店老曲,才从地里刨出来!”说罢竟和胤禛一同出园子来。一路上胤禛都忍不住笑,胤祥却道:“这不稀奇,一物降一物,老范就吃这个,和他摆正经面孔,他也和你正经,反倒说不成事——听说他就要离任,要去湖广做布政使了。”

“谁接任顺天府?”

“隆科多。”

胤禛脸上立时没了笑容。隆科多是佟国维的族侄,佟氏一门贵盛,佟国维的哥哥佟国纲就是太子的外叔祖索额图坑陷死的。皇帝去热河前调换顺天府尹,换上太子的宿仇族人,有什么深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