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从大明太祖孝陵卫炮台残垣里拆出来,又请行家重铸的!”
“为什么重铸?谁铸的?”
“年深日久生锈了,怕炸不死康老三。”杨起隆阴笑道,“再说,这个葛礼几次出告示搜拿我,我想叫他也吃点苦头,大炮搜出来,他就难逃干系!”说罢仰天大笑。穆子煦一听便知他有心开脱葛礼,却又抓不到把柄,便又问道:“请哪个工匠浇铸?讲!”杨起隆翻眼看了看,说道:“我已经说过:死则死耳!无卖友之理!”
葛礼听至此,忽地立起身来,将茶杯向案上重重一蹾,大声道:“来人啊!”厅外戈什哈巡捕衙役人等,听说制台夤夜起来审案,廊下早站得齐齐整整,听这声招呼,忙齐应一声:“在!”早有两个旗牌官进来叉手听令。葛礼用手指着杨起隆,恶狠狠说道:“此獠刁蛮狡诈,不动大刑谅也难招——夹棍侍候!”
“喳!”
“慢着。”穆子煦伸手一拦,命年羹尧,“把杨起隆押狱神庙,你派专人看管!”待将杨起隆架下去,穆子煦方转脸对葛礼微笑道,“葛大人,这,可是御案呐!”
葛礼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已明白,今晚明审杨起隆,其实机带双敲,这个穆子煦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全是冲自己来的。但谋逆造反御案,不得擅动大刑,律有明载,也是无可奈何。葛礼此时才知这个侍卫不好对付,低头沉思移时,仿佛不知所措地说道:“亏得穆兄提醒,差点孟浪了!因这几门红衣大炮,兄弟已经涉嫌在内,敬请大人一体查明,为兄弟去疑。”说罢嗟然长叹一声。穆子煦见他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年,心下也有点怜悯,呆了一下,说道:“实不相瞒,兄弟这次越俎来办此案,全是圣躬独断,你是为官多年的人,自能想出其中原由。方才你说的,兄弟已经在心。这样——兄弟在虎踞关买了一处宅子,权作私宅赠送制台,可带家眷在那里暂住候旨。这里的文书档案,兄弟奉旨要查封——但能担待的,兄弟一定关照,一切请放心——你并未革职。这只是权宜之计,务请海涵……”
“是!”葛礼听着这话,似宣旨又似私谈,不好行礼也不好接话,只好低声答道:“兄弟明白,全仗大人维持。”说罢一躬,默默退出去,这里年羹尧便命手下军士掌起几十盏灯,挨房贴封条。穆子煦虽按魏东亭的主意办了,心下到底不踏实,忙命人打轿至魏府。此时天色已经微明。
魏东亭半躺在安乐椅中静静听完穆子煦的回报,移时才道:“兄弟,你知道不知道,你我二人此番种祸不浅!”穆子煦因一夜收获颇大,正自兴奋不已,听魏东亭如此说,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兄弟办差不认真么?”“不是不认真,是太认真了!”魏东亭推了推身旁的茶几上放的两件东西,说道:“你看看这两件物件。”
穆子煦这才注意到,魏东亭的盖碗旁放着个木匣,紫漆金裹,明黄封面,正是宫中物件,诧异地打开看时,里边一柄镂花碧玉如意,还有一只掐金线卧龙袋,因问道:“是皇上赐的?”
“刚才快马送来。”魏东亭显得疲惫憔悴,慢吞吞答道:“如意,是四爷送的,卧龙袋——是太子送的,专指着我,命我一定交你本人!”
穆子煦不禁怔了。
“告诉年羹尧,什么都不可查出来。”魏东亭道,“这案子已经查清,不能再株连一人——连葛礼在内!”他的声音很空飘,仿佛在很远的地方说话,但却十分清晰。
穆子煦终于明白了魏东亭的意思,叹息一声,注目渐渐发白的窗纸,良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