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就看见罗纲气闷不已的把眼睛从摄影机窥镜上移开,双手叉腰满脸遗憾的看着易素,冲他缓缓摇了摇头。
“停停停!”易青暴跳如雷的吼了起来:“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易青说着,向罗纲身后的灯光组看去。剧组的灯光师当初也是他亲自三请顾去北影厂请来的前辈老师坐镇的。灯光组的头儿姓侯,侯师傅年轻的时候可是跟谢进导演拍过戏的,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做着一份技术工种的活,经验丰富。
易景当初特地请他来带组里的年轻人,今天又请他亲自负责这场重头戏。
谁知道,拍到关键的最后这个镜头,失败了几次,好不容易有条这么理想的,关键时刻追光灯居然不动了!
易青一眼就看见,老侯师傅不知所措的坐在大灯下的一张小凳上,一个年青的楞头楞脑的小伙,一脸闯了大祸的惶恐,拉着追光灯的摆头,回头看看师傅,又看看暴怒的寻演。好象快哭了一样。
在这么关键地时候,这姓侯的老家伙居然偷懒!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位置扔给一个没经验的年轻人!
易青气直接抓起地上自己地不锈钢保温杯,隔着一个对角线向池那边的灯光组砸了过去。
“砰!”瓶胆碎裂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不想干都他妈说话!还拍不拍了,不拍的滚!”易青一回头又把自己坐的沙滩椅踢倒了。跺脚发狠的喊道:“再来再来再来!我看看谁再给我掉链!”
老侯师傅做这行做了几十年,跟过谢进、张一谋导演等好几个组,这些老剧组的人早就被骂惯了。不是做导演的都爱骂人,而是这个工作岗位压力大的能让最坚强的男人疯掉,经常是毫不容易折腾了一上午刚有点效果了,不知哪个小地方有出错了,不宣泄一下会变得心理不正常,会变态失心疯地。
但是被这么年轻的后辈导演当众完全不给面地叱骂,侯师傅还是第一次,毕竟是十岁的人了。被自己孙辈的人骂……
侯师傅揉了揉自己风湿病老寒腿的膝盖,站了起来。易青是不知道。上了年纪又有旧患的人,实在站久。前面刘一菲那几次笑场,把老师傅的力气都耗没了,他的双腿直颤抖,才换上自己徒弟上去顶一下位置地。结果年轻人不争气,过也是,哪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盯着刘一菲那么纤美柔滑的裸背看了那么久。还能精神高度集的,一个走神手上就慢了……
侯师傅一句也没解释,默默的回到岗位上,拍拍徒弟的肩膀让他走开。老师傅带上解放棉纱白手套,熟练的操控起摆头,准备下一次拍摄。
“……预备……开始!”
当这条镜头终于完美的拍完的时候,随着易青地一声:“cs,好,这条过!”全组人沸腾的欢呼了起来!仅仅是因为这条拍的艰难,也仅仅是因为今天提早完成了拍摄任务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了。到底是为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为了大家有缘分凑在一起拍这个电影吧!
易青长舒了一口气。靠回椅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全身地力气都耗尽了,累到一句话也不想说;他很想笑一下,可是脸上的肌肉却不停他的使唤……
孙茹大声的招呼大家把不能露天存放的器材收进车里带回驻地,粗笨的东西留下……辛苦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一天是可以提前回去休息一下了。
“大家赶快,抓紧时间,我们……”
“嘘……”
“嘘!小声一点,小声小声!”
随着杨娴儿的一个手势,距离杨娴儿和易青最近的几个人纷纷把手指放到嘴唇边。现场一下安静下来。
“易导睡着啦!看,睡得这么沉……”一个化妆组的女孩,哑着声音小声向大家说道。
“哦……”孙茹点了点头,蹑手蹑脚的走到易素旁边,看着一脸疲惫的易青睡得象个玩累了的孩。这么多天的辛劳,易青的胡蓄得象个海盗,头发都硬了,不过却更增了几分男汉的魅力。
孙茹心疼的看了易景两眼,和杨娴儿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们两个回头看着大家,示意大家收东西轻声一点。
起风了。
北京的夜风特别的凉,而且了解北京的人都知道,月的风都是夹沙带土的,而且夜里螺旋着的裹着人,吹的人又难受又容易着凉。
孙茹和杨娴儿默默的站在风口,用自己的身躯挡出了夜风来的方向,静静的看着酣睡着的易素。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影默默的站了过来;又一个身影站了过来……渐渐的,整组人都放下了自己手上的工作,约而同或远或近的走了过来。
一百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站了过来,围着他们的导演——这个疲惫的,为了这天十夜累到筋疲力尽的年青人……
易青在沉沉的熟睡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母体的羊水之,被一些温柔的东西包围着,轻轻的抚摩着他的脸……
忽然一个轻微的颤动,他醒了。沙滩椅毕竟没有大床睡的舒服,他揉了揉发疼的腰,刚想站起来就楞住了。
一个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刘一菲似笑非笑的俏脸,一双晶莹的眸注视着他。易青回头一看,孙茹和杨娴儿站在他的身后,而他的身边周围站满了剧组的人。
他急忙看了看手机,记得刚才是不到,点收工,现在都快2点了,自己迷迷糊糊一个盹就睡了一个多小时。而大家为了怕吵醒他这来之易的睡眠,就这样站了一个多小时,不敢发出声响。
被这么多人看着睡觉,易素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坐直了身体。
看到他这样,刘一菲、孙茹、杨娴儿和大家都笑了起来。
易青想起刚才自己对刘一菲的态度,想起她这些天其实跟自己一样的辛劳,易青心里一阵歉疚。好象很多导演都是这样,骂人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可是骂完之后又后悔。
易青在人群之看到了管灯光地侯师傅。这时的侯师傅看上去就象个慈祥的凝视着自己侄的长者。
易青连忙站起来走向前去,握着侯师傅地手,道:“侯老师,刚才我……”
“别说这个。寻演,”侯师傅拍着易青的手背,坦然微笑的道:“没什么。都是为了拍戏,都是为了电影嘛……”
都是为了电影!这句话令易青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
这是一个星期以来易青的唯一一个整觉。醒了以后,他和大家一起回了招待所,一个星期没洗澡,他通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从凌晨一点开始,睡了个小时才在闹钟声醒来。
尽管还是没有睡舒服。但是易素已经觉得幸福死了。今天是天十夜的最后一天,由于几天来的奋斗。易素和他的剧组居然超额完成了拍摄任务。当初看来几乎不可能在半个月内拍完的东西,居然真的让他们在半个月内拍完了!
今天剩下最后地八个镜头,还包括一个易青要自己上场的,也是小菲地前男友在这个电影里唯一一场在游泳心的戏。这个镜头比较长,易青把自己的戏排到了最后,列出今天的拍摄单,交给孙茹。
早上八点。易青和大家一起出发,时间宽裕,大家都很兴奋,孙茹和杨娴儿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等到了片场,孙茹又跑到刘一菲的车上去了,又不知道两个人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半天不出来。
易青可没有心思管这些女孩的事。以前孙老爷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个长工,给一个地主干活。这个地主在城里开饭馆地。有一天,地主买了一百个碟,一百个碗,一百个盘,全都是瓷的:地主让他把东西从家里挑到饭馆里去。并且告诉他碎了一个要扣他一年的工钱。
从家里到饭馆要走一百里,这个长工很小心的挑了十里,连肩膀都不敢换一下。终于他远远的看见了酒楼高挑的酒旗,马就要到了。长工一颗心一下放了下来,他一松劲猛得把担往地上一放,叹道:“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结果就这么一下,担里三百件家什全碎了。地主要扣他三百年工钱,他三辈给人家打工也还不完。
易青知道孙老爷当时说的这个故事的意思。行百里者半十,有很多人的事情不是毁在进程地关键时刻,而是毁在出现成功曙光的前夕。
导演们后期剪片的时候,会发现杀青前半个多月二十几天拍回来地东西都特别差,主要原因就是大家都魂不守舍,想着杀青后领到钱,该怎么怎么享受。拍戏实在太苦了,不减压人会发疯的。
所以任何阶段,别人可以松懈,导演得提醒大家。很多导演干了十几二十年才明白一些道理,易青的优势在于他从一开始就在国最好的电影学校,由业内最优秀的一群人带入门,少走了很多弯路。
……
“cut,好,很好,过!”
易青拍着手站起来,大声道:“晚饭时间!”
“呼呼……耶!”
大家欢呼一片。今天拍的特别顺利,早上到现在,七个镜头全拍完了,只剩下易青要演的那个镜头。吃完饭拍完这个镜头,游泳心这个场馆景地的戏就全拍完了。
大家围着餐车领盒饭。孙茹拿着爱心盒饭过来给易青吃,今天的加菜是鱼香肉丝也是易青比较喜欢吃的川菜之一。
刘一菲最近很喜欢端着自己的饭过来跟剧组的人一起吃,然后用她盘里那些精美的好东西来换易青和孙茹的大锅菜吃。
孙茹对易素道:“怎么样,只剩一个镜头了。趁有时间,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镜头要加拍两个的,省的将来还要回来补镜头。或者之前有没有哪个不满意的,再拍一条。”
易青从自己盒里夹了一筷肉丝给孙茹,瞪眼道:“我靠,还惦记着回来补拍?打死我也不回来了!省得又看见你们那位孔大哥!”
杨娴儿拿着手机正在联系约好的群众演员。今天地群众演员要一群比较象样的年轻女孩,所以要临时叫。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学生太贵了,也不太容易肯出群众戏,所以由杨娴儿去化妆系找人。
吃过了饭。化妆戏的十几个女生也嘻嘻哈哈地来了,围着杨娴儿开玩笑。
于是易青叫开机。孙茹坐到了监视器前面,杨娴儿拿着扩音喇叭巡场。
这个镜头是一个长镜头,罗纲架着机器在轨道车上跟着易青。易青跑进场馆来,另一架机器拍小菲和一些女孩披着志愿者的红绸带正在学接待外宾的外语和礼仪。
易青跑来要跟小菲复合,还拿了一大堆礼物,一些很俗气的珠宝什么的表示自己很有钱之类的。
结果被小菲冷面拒绝,两架机器对拍两人对话然后易青有个喜剧性的大哭而去。
孙茹叫预备开始,易青开始跑……
这个镜头拍了好几条,老是不成功。倒不是易青不会演,他好歹连表演老师都冒充过。这点难度还是应付的来的。关键是这个戏是同期收音,易青总是演了一半。旁边剧组的人就哄堂大笑。
他们见过易青骂人,却从来没见过导演这个样,尤其最后还要演闹剧、滑稽扮相。每次只要易素一哭丧着脸求刘一菲,旁边地人就笑到戏没法进行下去。
易青自己也被他们弄的笑了两次场。
最后易青没办法,只好翻脸道:“都许笑了,憋住!一会儿谁第一个笑,扣他钱。笑一声扣一百块!”
这下没人笑了。易素定了定神,总算把这段给拍完了。当孙茹满意地叫停的时候,易青还惯性的向前哭喊着走了两步,这下大家放声大笑。
易青自己也笑着走回来,指着他们道:“我看谁再笑?谁再笑?笑得最大声的人一会负责背器材回去!”
根本没人理他。易青等大家笑够了,拍了拍手道:“各位,现在我宣布——〈两个人的奥运,剧组,在国家游泳心的戏……告一段落!明天起剧组放假休息王天!”“哇呼!哈哈哈哈……”
这一百多个人的欢呼声把游泳池里地水都震起了波纹。就象千斤重担一下放下了,大家这几天真是累疯了。一下松下来,大家都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
孙茹从车上拿下几瓶事先买好的香槟,还有一些熟食、糕点、汉堡包和零食之累的东西。把器材箱道具箱都拉过来做餐桌。
香槟打开了,雪白的泡沫泉涌而出,大家一起拍手欢笑,有人唱有人跳,象狂欢节一样。
易青举着杯道:“我个人要非常感谢大家!要是没有大家这么拼了命的苦干,我们不可能在十天不到的时间里拍完这么多场戏,而且是高质量的完成了拍摄任务,我们真是太了不起了!我要谢……”
易青脑热热的,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内容的话。没提防孙茹和杨娴儿、刘一菲已经悄悄的朝他围了上来,两个搂腰一个抬脚,把他整个人搬了起来一下就扔进游泳池去了!
孙茹和刘一菲还算罢了,杨娴儿那双手可是从小练擒拿格斗地,易青措手不及,没等反应过来,脚上象上了铁箍一样,一下就被杨娴儿弄的失去了平衡,没等叫出声来就被冰凉的池水淹没了。
岸上的一片哈哈大笑,数那三个女生笑的最大声。
现在已经是月底了,满身热乎乎的被冰凉的水一泡还真是挺舒服的,何况还是被美女搂着扔下去的。易青浮上来抹了一把脸,看着三个笑得花枝招展的美女,恍然大悟!原来早上起来,她们三个唧唧咕咕的在一起就是商量这个!
易青舒服的仰面躺在水上,全身放松的飘了起来……
终于结束了,这是易青导演生涯里度过的第一个难关,这难忘的天十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