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既未成,趁没外人知晓,两妇人也来不及追究,先使丫头带上纱雾往范宝珠屋里安慰,仍旧往乌宝斋内应酬,权当无事发生。
“无事发生,这怎么能成?!”
那里无事,韫倩恨得咬牙切齿,趁着妙曲频连,掣着花绸袖口附耳嘀咕,“她们姑嫂两个,向来同气连枝,这桩事情大约会被她们捂下来,我岂不是白忙一场?”
乌宝斋内檀板新歌,重治佳肴,照常结袂连裙的热闹。妇人们相挤挨坐,互筛美酒,太平盛世里,一张张朱唇艳靥款叙寒暄,不经意间,谁家的风吹草动皆随曲水流觞。
靡靡娇噎里,花绸眉目横波,怡然一笑,“你且别急,纸是包不住火的,尤其是这么一场烧得痛快淋漓的大火,就是你想捂着,这满厅的太太们也巴巴等着瞧笑话呢。”
“可现在都没动静呢。”韫倩眉上都是忧,背着一案千金小姐,脑袋直往花绸跟前凑,“我是知道我们那位太太的,这种事儿,往里头捂还来不及呢,她断断不会走漏一丝半点的风声出来。只要外头没什么风言风语,哪怕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也舍不得将她的宝贝女儿往火坑里推,照旧将我嫁给卫嘉。”
正说话,恍见冯照妆跟前的丫头翠凤溜着墙根进厅,花绸将眼色往那边一递,“别急,你瞧,捅火的这不就来了?”
二人稍稍横眼,瞧着那翠凤在冯照妆后头将她拍一把。冯照妆扭头过来,得了眼色,悄无声息地退出厅外。
第24章 . 君不悟(十四) 捂在心里,也会从眼里……
乌宝斋外, 自有热辣辣的太阳,晒得大为痛快。
冯照妆带着丫头翠凤踅进耳房内,扶鬓落在榻上, 凤眼媚孜孜转来, “可瞧清是个什么事儿了?”
“瞧清了、瞧得一清二楚!”翠凤挂着满面幸灾乐祸的笑意,躬着腰凑着脸,“我在后头跟着姨娘与庄太太, 才知道她们是在寻二表姑娘,寻到咱们家的长音轩内, 您猜我瞧见什么了?”
一看她这笑脸,冯照妆便猜准了八成是件不得了的事儿,捧着一颗心,眼巴巴地追着她,“瞧见什么了?”
“二表姑娘与卫家二公子在长音轩内通/奸!”
“什么什么?!”冯照妆惊骇涟涟,一对眼珠子似没头苍蝇转了好几圈, 定下来时, 憋不住腾腾升起一股笑意, “你可瞧真切了?真格是通奸?”
“再真也没有的事儿了!我虽没进去, 可在轩馆外头贴着耳朵听得真真切切。二表姑娘直哭,姨娘不好吵嚷, 把卫家二公子警告了一遍, 我探头在半窗上瞧一眼, 好嘛, 二表姑娘就穿了件肚兜,没一会儿,果然见卫家二公子打轩馆里出来,门前儿还在栓腰带呢!庄太太在里头过问了一遍二表姑娘, 二表姑娘只顾哭。您说,这还有假?”
冯照妆早乐得钗环珠响,两手合在胸前互攥摩挲,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好、好啊,真是个天大的好事儿。这范姨娘,成日打算着将她这二侄女儿嫁给桓哥,往后这府里由她亲侄女儿当了家,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如今这如意算盘,可就打歪了,好啊……”
“依太太的意思,这事儿,咱们还不能替她们瞒着?”
“瞒什么?这样的‘美事儿’,自然还得替她们宣扬出去。你依我的法子,去外头,寻了那些官眷太太们丫头说话,趁势把这事情抖落出去,务必说得有理有据!”
“得嘞,您就在里头安等着听动静儿吧。”
冯照妆后脚出来,正好在廊下撞见那头里过来的范宝珠。她摇着扇,目光远远地掠过她,似两颗玉润珍珠,光彩照人。
金齑玉鲙轮换几度,席上新添一道糟鹅,丫鬟粉裙错身,露出花绸秋波凛然的眼,盯着冯照妆满含得意地落回席间。
她便笑了,唇下的小小黑痣随她的笑意轻盈跳跃,朝韫倩偏过脸来,“你只管放心,不出一个时辰,这满厅的贵妇都会知道这桩丑事儿。”
韫倩稍显迟疑,鬓上步摇坠着一颗珍珠,在她眼角的波光里晃荡,“真的?”
“我还会骗你不成?”
花绸抿着一线唇,酒香混着脂粉香,钗翠混着琵琶响,十色锦光流过她的眼。她与韫倩对视一眼,好像还是赤忱温柔的模样,只是有另一副经年累月被镇压的冷硬心肠在她如水的目光中被唤醒。
未几将被唤醒的,还有陪笑了一天、早累得兴趣索然的各位官眷太太。
“喜讯”是顺天府尹家的赵夫人最先传进来的。这赵夫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比一干同龄人出老些,因此常爱浓脂艳粉。这种场合,必定使丫头带着脂粉匣子,坐半晌,便要出去背着人描补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