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避走长廊,奚甯瞥一眼来往宾客,剪着一只手笑,“银子既不是户部的银子,更不是我奚家的银子,哪里说是我想批就能批的?每年往各州府拨下的修路修桥费用已经不少,荆州府要修桥,自然该从那些银子里出,怎么又朝上头伸手要?”
潘凤被他一堵,转到面前来,留着两撇八字须,急得胡子直跳,正欲开口,奚甯又笑,“这话儿可是钟老说的,自收到你们工部请银子的票拟,他老人家就叫我们从惠德一年开始查账,到如今,每年放到荆州府的银子,已经累计有五百万两,怎么如今却拿不出一百万两修堤?”
潘凤早有说辞,“淳化四十年,荆州发大水,惠德八年又是大旱,紧跟着惠德十二年,黄洲端午讯又发了一场大水,还是管荆州府借的银子,如今还没还上呢!就是金山银山,也都吃空了,何况五百万两银子。”
“这样儿吧,”奚甯缄默片刻,随口应付,“我再回去查查账,与钟老说和说和,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实在不行,你们工部请旨,奏到皇上那里,让皇上与钟老说,说定了,内阁自然会拟票。”
查不清帐,户部不放银子,就是皇上也无法。潘凤心知他推诿,开口欲辫,谁知他巧见仆从引着兵部侍郎场院里过来,忙迎过去,“吴大人,稀客稀客,什么时候从南京卫回来的?”
“子贤大喜啊,我昨儿刚到京师,子贤风光呀!哟,潘大人也在,难得咱们同聚,一会儿可得痛饮几杯!”
奚甯在廊下一挥袖,挥来奚桓,“这是吴大人,与我是同科,你快见过。”
来往官爵众多,奚桓从晨起便开始见客,早弯得腰酸,趁着毕至闲集的功夫,走出外头散闷。正是冤家路窄,迎面便撞上小厮引着单煜晗前来。
赶巧这日冰雪化尽,曛日之下,单煜晗冷目含星,穿着件貂毛镶滚月白圆领袍,配一顶白玉雕花冠,衬得人相貌不凡。奚桓瞧一眼,心里恨无所恨,横竖不是滋味儿,站在门上,拿眼睨他。
单煜晗循靴而望,冷冰冰的面色里登时迸出个温文笑意,“许久不见世侄,好像又长高不少。上回见,还是在乔阁老府上,不过一年,世侄瞧着沉稳了许多。”
“单大人客气。”奚桓吐出一口冰冷的雾气,走下石磴两步,歪着眼在他身上不大端正地打量,“听说单大人即要高升太常寺少卿?恭喜恭喜。”
他的眼里自有一片寒天冻地,单煜晗瞧见,有些摸不着头脑,客套着接话,“还没个准儿,喜从何来?倒是听说世侄明年要参加秋闱,不过几年入朝为官,前途必定无可限量。”
奚桓心里经久蕴着些怒意,却没个发作的缘由,只得瞧一眼宾客如云的厅上,与他笑一笑,“单大人一向不爱趋炎附势,与我家也少有往来,今日怎么想着来凑这个热闹?”
有一丝晦暗眼色很快由单煜晗眼中滑过,他跟着转脸朝里头望一眼,顷刻又化得尔雅从容,“满京都来贺奚大人荣进内阁,我若再不来,岂不是有些太过无礼了?”
说着,他调回眼,与奚桓和睦对目,“况且,我与贵府有亲,家母也想趁此来瞧瞧花家小姐,她在贵府一向可好?”
“好……好。”奚桓沉着嗓子,冷不丁摆出袖,“大人请进去吧,你多少同僚在里头呢,不耽误大人应酬。”
目送半程,奚桓冷脸转回来,往前走出几步,北果便迎上来搭讪,“我知道爷瞧不上他,觉得他配不上咱们表姑妈。可人家好歹是侯门之家,眼下又做着官,满京里冷眼一看,姑妈嫁到他们家,也不算委屈。”
正戳到奚桓心窝子上,说得他怫然不悦,可他没立场发火,扭回脸,朝方才单煜晗站的那棵光秃秃的垂杨瞥一眼,“单家就剩个侯爵撑了这些年,往上三代皆不过是在些没要紧的衙门封个荫官儿。到他这一代,好容易科举入仕,你觉得,他能甘心吗?”
“爷什么意思,小的有些没明白。”
“没什么意思。”奚桓启步,缄默片刻,又凝起眉沉吟,“当今这世道,既做了官,就难免与人打交道,就是父亲这么个不爱应酬的人,也难免要与人周旋。可他单煜晗,甚少与人来往,瞧着是高风亮节,却未免太不近人情。”
“大约……人就是这么个性子呢?”
“如此独善其身的性子,在官场竟能平步青云,你信吗?”
“小的不知道,小的不懂这些。”
奚桓缄默一阵,抬脚轻踹他,“你个蠢驴倒挂肠子的货!”
第29章 . 惜奴娇(五) 连她自己也不敢往惊世骇……
外头男人们为仕途名利苦心钻研, 里头女人们亦不简单。曲水流觞,戏酒婉转,映着珠光翠影, 各张朱唇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