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姑母撩人 再枯荣 866 字 8个月前

他鼻稍一动,哼出个苦涩嘲讽的笑,“不妨事,没几日就能好,难为姑妈想着,还肯百忙中抽出个空来瞧我。”

花绸看看他,湘裙曼动,走到榻上去,“桓儿,过来,我们好好儿说说话。”

倘或那天的一番话带着负气的成分,那么今天,奚桓从她眼中看到了心平气和的决绝。他不敢动,可又想近近地看着她,只好拖着步子捱过去,脸上还挂着满不在乎的笑意,“你那天说了一堆话,我早听明白了,还说什么呢?什么都不用说,我懂的。”

他歪着脸笑,露出一颗尖牙,把自己装点得从容不羁,好像半点不在意,“我保准儿不同一个人说起咱们的事儿,不告诉一个人,我们亲过、摸过、在你的床上。”

在花绸如水静怡的目光中,他顽劣地笑着,笑着,倏地把手伸到炕几上去抓她,一霎脸色巨变,所有的倔强与玩笑都在他眼里崩塌。

他像小时候,急得直搓她的手,“我哪里做错了?你说。我是有些孩子气,可我马上就能长大了,我或许没经历,可你稍等一等,我入仕为官,就能沉稳老练了,你给我点时间,别急着嫁给他,别嫁给他……”

说到最后,是泣不成声的呢喃了,与窗外时闻的啼莺,唱出千声怨,往事幽梦断。

花绸睇着他,他宽阔的肩骨里,一个脑袋低埋着,显得佝偻且脆弱。她忽然心酸难捱,肩一颤,哭出了声,抽回手,手背在脸上狠狠蹭着,可眼泪是寒秋里的乱红,飞连不绝,打湿了她整只手。

对哭了半晌,她由袖中摸了绢子把泪珠儿蘸干,吸吸鼻翼,湿漉漉的脸对他,“傻桓儿,哪有这么过不去?过一阵子,你也定了亲,入了仕,步步高升,风生水起,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到时候,你还记得姑妈是谁?回想起来,也不过是个乡下不识好歹的野丫头,又爱训你,又爱唠叨,长得也不是一等一的出挑,哪里好?”

奚桓蜷着指节收回手,慢慢歪在榻上睨她,下巴细碎地发抖,眼泪流着流着,他抬手胡乱抹一把脸,就笑了。

她不知道,也不理解她对他有多重要,她是他幼年的依靠,成年的目标,是他对母亲、妻子、对天下女人的向往,更是春花秋叶,风情月恨极至且浓烈的一场想象。她也不知道,因为有她,他的日子像镀了金,每时每刻都璀璨生辉。

“我们桓儿是天之骄子,”花绸在对面持续笑着,唇角是一柄银打的钩子,剜肠剐肚,“家世好、人品也好,还愁娶不着一位女天仙?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满京城的贵女,谁家说不下来?会诗书的、能丹青的、花容月貌,门当户对,不知道比姑妈强多少倍,就是姑妈见了也要自惭形秽呢……”

在她替他畅想的未来里,奚桓的梦却在一点点崩溃,先前的欢声蜜语,窃窃私情,都成脱落的老墙皮,斑驳中解体。

似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飞砾扬土的废墟里,像她所说,等着时光把她遗忘。

于是那天起,他就开始等着,等过九月,骤转十月,京城落了头一场雪,东风乍恶,黄昏不醒,夜越来越漫长,繁华世间成了冷冰冰的琉璃白世界。

奚桓的病却还是不见起色,从一个好端端逍遥散人熬成了位多病公子,成宿成宿地咳嗽,到某日,咳出一口带血的痰来,溅得院子里好一阵鸡飞狗跳。

那余妈妈,坐在床前淌眼抹泪,哭得丢了魂一般,“我奶你这样大,虽平日里常求着你用心读书,往后为官作宰。可到底不指望你什么,只盼着你康健平安,你却做出这么个病来,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嘛我的老天爷!”

连翘半躺在床里侧,半个身子与奚桓盖在一张褥子里,垂眼望奚桓,仍闭着眼昏昏发睡。

她伸出个指头来唇边比一比,“妈妈不要哭,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听外头妈妈们说,爷们儿长大,总要病一场的,熬过就好了,往后就平平安安了。您这会儿在这里哭,叫外头听见,岂不要议论起来?”

外有秋蘅采薇进来,采薇踩了鞋子,也爬进床里侧,嘻嘻笑,“我外头进来,身上冷冰冰的,倒带了凉气进褥子里,连翘,我先在你边上捂捂。”

连翘牵了被子让她进来,小心扭头窥奚桓一眼,“姐姐动静小些,真给他吵醒了。”

“爷没日没夜的昏睡,又没日没夜的咳,我听见比前几天还咳得凶些,别是冻的吧?偏那鬼太医,又不叫点炭。”

说到此节,秋蘅拿了两个汤婆子来,一人给一个,“搁在被子里捂着。咱们用的炭虽没烟,可细嗅,却还有淡淡的味儿,太医不让点,自然是怕爷嗅着味儿愈发咳嗽。只恨那莲花颠,爷病得这样,不见她再来瞧,亏得爷往日当她亲娘似孝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