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缎云点点头,。"前日使丫头送了个拜匣与我,我正要预备礼呢,也不知送些什么好。”
“管它什么呢,随随便便送几样,她还敢抱怨不成?”冯照妆不屑地翻一翻薄薄的眼皮,又再寒暄两句,面上功夫做到,便起身相辞,“得,明日是太仆寺陈大人家太夫人的寿辰,我还得去打点送礼,姑妈坐着,妹妹多歇着啊。”
言讫婀娜扭腰出去,太阳光在其一把细腰前头,左闪一下,右闪一下,像个美人俏皮地眨了眨眼。
日影渐暗,次日再升,冯照妆果然往那陈大人家吃席,席上撞见魏夫人,忽想起前一日花绸的说的话来,便来了与人说趣的兴致,将花绸所说的话添油加醋一番,怒说单家如何虐待媳妇、见死不救云云。
不过几日,魏夫人的恶行便在裙钗珠光里传开,连奚缎云与小乔走动时也有所耳闻,回来说给花绸。
见花绸障扇一笑,不言语。她自己稍想想,便在榻上提起眉来,“你向来是不爱拨嘴弄舌的人,那日与你二嫂嫂在这里说话,偏说了你婆婆一堆不好,你是故意叫她外头去说的?”
瞒她不过,花绸便如实招来,“娘,俗话说‘从人之道,内为夫家,外父母家。’我既嫁了人,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又跑回娘家久住。知道的说是我恶疾在身,被夫家嫌弃,不知道的,又得说我不守妇道。现在他们知道内情,自然能体谅我为何常日在娘家住着不走,往后说嘴也说不到咱们头上来。”
奚缎云暗忖片刻,面上忧心忡忡,“你说得不错,可你婆婆晓得了,岂不是与你心生芥蒂?你回去,日子又如何好过?”
她哪里知道,花绸早不预备回去了,可怕她胡思乱想,不好明说,只微微试探,“娘,我在单家的日子,一向也不怎么好过,有芥蒂没芥蒂,又有什么区别?”
“我晓得单家是有些不近人情,可我看煜晗那孩子还是好的,只是他素日忙,不得空照管你。”说到此节,奚缎云握着她的手轻叹,“嗨,谁家不是这样?上头有长辈,就得压着媳妇。我嫁给你爹时,他老早就没了父母,倒不曾刁难过我什么,可别家里瞧瞧,都是这样,忍一忍,让一让,就混过去了。”
难就难在花绸如今既不能忍,也不想让,她感受过奚桓带来的磅礴的爱与自由自在,再回看那个囚禁她喜好与天真的牢笼,愈发一刻也不忍不得。
可不好叫奚缎云挂心,便回握她的手,枕在她肩上笑,“娘说的道理,我都懂得,您放心,我不会叫您操心,您只管安享您的清福。”
奚缎云没多问,摸摸她的脸,笑颜上逐渐罩来忧悒的凉雾,轻微的叹息似乎也难消解。
直到晚夕奚甯归家,走到屋里,见她似愁非愁,似忧非忧,总有些闷闷的不自在,与她说话,她总迟一会儿才接应,仿佛赍怀着千斤心事,把眉黛压沉。
锅里尚温着四样菜,奚缎云使唤红藕一齐端上来,糟鸭腊肉,并两样时蔬,配着两只碗,陪着奚甯一道吃。吃完饭,奚甯见她还是无精打采,便寻了副牙牌出来与她打九天,摸得天黑尽,谁家风笛越墙来,仍旧吊不起她的精神。
奚甯索性收了牌,搂她到床上去,“为了什么事发愁,说给我听听看。”
一问,便问出一声叹息,“我晓得绸袄在单家不太好,我想,是不是我错了,为着给常青办丧,拿了人家的银子,就把女儿抵出去报恩……”二人床上对坐,她仰脸怅怏地望一望他,垂下眼来,揪着扇柄底下坠的花穗搓弄,“我不该与你说这些的,你成日都忙着天下大事,我却总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请叨扰你。”
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奚甯心里,与朝中大事一般重。他笑一笑,将她抱在怀中,抚着她的背,“你说一说,她那里过得不好?”
奚缎云把脸歪在他肩上,凝眉想一想,“说来呢,都是寻常人家里难免的小事,婆媳不和,夫婿不管,也没什么了不得,熬一熬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可我的女儿,我不想她熬着,我想她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我养她这样大,虽说日子艰难一些,却从没见过她这幅样子,好像心里存了多少事似的,总不能开怀。”
“那你想怎么样呢?”奚甯一下接一下顺着她的背,手上不重不轻,有脉脉的体温,是毕生的温柔。
“我也不晓得,还能怎么样呢?”
游廊恍惚传来开门声,奚缎云没听见,奚甯的耳力却十分好。他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推开几分,似有知天命的从容,“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知道怎么办好,那索性就让孩子们自己去做。他们大了,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你放他们自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