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在同另一个男人分享同一片领地,保不准谁输谁赢。韫倩见他态度不似躲避,心里松了一半,俏皮地眨眨眼,“那我回头请个大夫来瞧瞧。”她顿一顿,把眼皮半垂,假装十分随意、十分不经意地问起:“要真是你的,可怎么办呢?”
问完,她偷么剔起一眼窥他的面色。施兆庵还是那副笑颜未变,任谁也瞧不见他心里的踞蹐与鹘突,“你放心,我必定替你打算。”
韫倩拿不准该不该相信他,但没关系,爱与相信对她来说是两码事,她从撩开马车帘子的那刻起,就从不对未来抱有信心,她只是单纯的爱他,不含期待。
因此,尽管每次幽会都在白天,对她来说仍然像是在黑夜。而他走后,则无时无刻不是在更深更深的黑夜。
夜反反复复罩下来,终到离日。红叶小斋,月灯相照,山中书事格外忙。因打发奚甯外地赴任,这两日就走,花绸便急着使人装点东西,由傍晚忙活到掌灯,丫鬟仆从进进出出,借着灯将一个个包袱皮打开使花绸过目。
花绸坐在榻上,查的甚是仔细,将包袱皮里的衣裳翻一翻,“彩玉,再给大哥哥装些中衣,他爱干净,日日都要换洗,到武昌只怕都是冬天了,洗了不好干的。”
说着,扭头望一望奚桓,“武昌冷不冷?”
奚桓支着一条膝,歪在榻上,“我也不大晓得,我长这样大,还没离过京城呢。听丰年讲,比京城好些,却不像京城干爽,有些寒骨头。”
“那还是多带些厚衣裳,早则夏天,晚则秋天,荆州府的事情办完,皇上必定是要招大哥哥回京的,薄衣裳或可少带些,厚衣裳多带着好。彩玉,你回屋里,将大毛小毛的衣裳各包两个包袱,斗篷也装几件,毛里子的靴子也多带几双。”
丫头领命出去,又问一番车马情况,嘱咐了路上带去的药与药方,适才叫椿娘移来两盏灯,在炕桌上摆晚饭与奚桓同吃。
奚桓下晌才由翰林院归家,花绸这时才得空问起他为何晚归,他笑一笑,每样菜夹一箸到她碗里,“上回请皇上彻查登封乱粮一案的事情,皇上今日批了,我在衙门里,忙着写信给周乾。我回来告诉爹,他听了有些高兴,我看着他方才竟多吃了半碗饭。你也请多吃些,近日连累你瘦了许多。”
花绸倒好笑起来,“你哪只眼见我瘦了?”
“眼瞧不出,可我一掂,就知道你清减了不少。等打发爹赴任去了,你也该歇歇。”
谁知说到这里,花绸便搁下碗来叹,“你爹要往武昌去,又挨了这一顿板子,却不见乔家来人探望,可见为着大哥哥与娘的事情,加上你拒婚的事情,老太太心里起了些芥蒂。”
这一叹,就叹得没了胃口,奚桓再劝她吃,她不再端碗。他也索性不吃了,使椿娘吩咐厨房做了鲍螺来,煮了两碗热腾腾的酥油牛奶搁在灯下。
“不吃饭也好,”奚桓温柔一笑,挪到她边上将她搂着,“省得一会儿睡觉停住食,你吃这个,这个好克化些。乔家你倒不要担心,这里是连着血脉的亲戚,哪有不走动的?不过是外祖母生几日气,等过些时候想我了,仍旧招我去的。”
花绸吃了热腾腾的牛奶,觉得心里有些爽快,便偎在他怀里,猫儿似地蹭蹭,“等打发你爹去了,我与娘往观里去烧香,给你爹祝祷祝祷。我还想着,把松琴与小乔也叫上,或许说说话,什么芥蒂就都开解了。”
“你想得周到,什么日子去告诉我,我好派人去叫观里清扫出来。”
说话间,椿娘铺好床出来,叫花绸去睡。她端起腰来,将奚桓推一推,“你也回去睡吧,明日不是还有事情忙?”
奚桓拽着她的腕子,目光似跳跃的烛火,在她脸上徐徐地扫荡,“我就睡这里,不行么?”
“不行,”花绸瘪下脸来,眼朝右边墙上一斜,“你院子里那些人看着呢,采薇倒也罢了,余妈妈与秋蘅,她们俩那张嘴如此碎,吵嚷起来,又闹出一堆事。”
或许是受了奚甯的启发,奚桓松开她的手,眉宇僝僽,“我倒认为,闹出来也没什么不好,咱们又不是见不得人,何必这样遮着藏着的?”
花绸眼珠子骨碌一转,知道他是为什么这幅模样,便趣他似的笑一笑,“我晓得,你是见你爹这样,你也想学他,要做那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男子汉。我劝你慎重些吧,咱们与他们,终究不一样,你敢是忘了,我此刻还是人妇呢,还真格是见不得人的。若闹出事来,单煜晗那里,岂能甘休?白白又添多少麻烦?等他写下休书,随你怎么吵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