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嘉见他倏忽变脸,惊骇不已,又想他所言有理,愈发有些抬不起头来。这厢坐在椅上,踞蹐思忖半日,见小厮拿了上回那张借据来,十分心慌,忙央告奚桓,“桓兄弟,有话好商量嘛,我若有银子还,这会子也不会来问你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不管你这些道理,我只晓得我的那三千,你务必三日内给我还上,如若不然,咱们顺天府打官司!”
好话说了半日,仍不中用,奚桓仍旧要那三千银子,只限三日之期。卫嘉悔过不及,臊眉耷眼走到街上,脑子混混沌沌,分不清个东南西北,只顾没头乱走,真正有家不敢回。
谁知陡地哪里钻出个人来,将他一把揪到胡同里,抬眼一瞧,正是那陈大,怒目咧嘴地瞪他,“好啊,我说上你府上去,门上人说你不在家,原来躲到这里来了。你倒会躲,可我有法子找你,你满大街去打听打听,我陈大手底下可有没有收不回的账!”
歪眼一瞧,他身后还围着五六个身强力壮的打手。卫嘉被揿在墙上,脚离地三寸,唬得心惊胆战,忙握他的腕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何尝躲什么?不过是出来逛逛。”
陈大一把丢下他,抱着臂冷笑不跌,“你就是躲我也不怕,说,什么时候还钱?”
“还什么钱?”卫嘉理理长襟,两眼又焦又疑,“上回不是跟我爹说好了,那些银子三年还清吗?这会儿你又催什么?”
“那是先前的一万!你前几日欠下的一千七百两呢,怎么算?我可没应准了你这一千七也是三年还清。明白告诉你,赵国舅还等着这一千七过年呢,你想拖可拖不得,叫他老人家满府上下怎么开销?”
卫嘉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悔得肠子发青,连连拱手央求,“给条生路吧,千万别往我家里去催,这一千七,我年前一定想法子还上,你们若上我家去催,恐怕就只能将我这条命抵给你了!”
“哼,你这条命才值几个钱?”陈大垂了臂,与左右相笑,双目发狠落回身前,“十二月前务必把这银子还上,十二月里赵国舅还等着银子办年货呢。你也别打量可以躲得了我,我时时派人盯着你呢,告诉你,凡欠我陈大银子的,别说京城,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他找回来。”
那卫嘉心里吓得没主意,对着陈大千恩万谢,辞回家里。先是他父亲遣人来问有没有借到钱,他百般推脱,只说奚桓借了,还得去钱庄兑宝钞,等功夫才去拿。
第二日又是奚桓使小厮上门催债,他仍是千万央求着宽限几日。外头又还有个陈大,日日催逼。焦头烂额之际,卫嘉只恨不得找根绳子悬在梁上,一头挂死,大家清净。
第67章 . 纱窗恨(三) “真是叫姑妈爱也爱不过……
雪覆绿瓦, 螭吻向风,冰雪十月,苍树折冻。眼前年关不过两个月, 各门户皆是喜挂眉稍, 笑结唇角,行色匆匆忙着采办年货。那大门户里,自然也忙着收租收物, 再往各出送礼分派。
独这卫家,所收田租五六百, 连年节下都有些吃紧,何况填顺天府的亏空,哪里来的心思大操大办?那卫朝良气极了,将卫嘉叫到跟前来,又骂一遭:
“你说你借了银子来,如何我到今番还没瞧见影子?或是你哄我, 或是你又拿去赌输个干净?!好好好、这个年索性就别过了, 阖家找来绳子, 一齐吊死了为上!或者, 我把你肚子的里肠子扯出来,先将你个孽障勒死!”
卫嘉忙不迭跪下央求, 一把鼻涕一把泪, 只恨不得把头磕落在地上。幸而太太下人们一阵劝, 好歹给拦了下拉。
这厢逃出命去, 催颓回房,谁知又有个范纱雾在榻上哭个不住,“如今大嫂嫂与弟妹都明理暗里地挑刺骂我,说是娶了我, 弄得如今家中接应不上。我倒好笑了,我花了你家几个钱?你拿我的嫁妆去赌就罢了,还掏澄出这么大个窟窿,反倒都怨我规劝不好爷们儿,不贤德。你倒肯听劝呀,你这样的,我纵一千一万个贤德,也约束不住,除了吃喝,凡事不会!瞧瞧我周围这些小姐奶奶,姐姐虽嫁了个老不死,到底不缺银子使,表姑妈虽与婆母脾气不合,可表姑夫,却是一等一的人才,就我命苦,嫁了你这样一个酒囊饭袋子!”
骂得卫嘉急了,抬手要打,她却不怕了,反站起来,脑袋直往他胸口上撞,“你打死我、你打死我!横竖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打死了倒干净,省得处处受人奚落!”
卫嘉跟她讲不清,气涌如山拔腿走到书房去,闷坐半日,倏听小厮来报,奚桓使人过来说话。他正欲躲出去,谁知廊下瞧见北果被人领着来,避之不及,只好招呼进书房说话。